八珍楼所在的云月坊离公主府不算远,红菱这一日也只有这一桩差事,她虽嘴上委屈没领着大事,身体却很诚实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慢慢悠悠收拾好自己往云月坊去了。

其实她们往常办事大多高束乌发、穿一身干练便装,骑马外出。遇上些特别的差事,还免不了易容改面、夜行服这类的打扮。

但此趟她是去替县主去看金玉首饰,那自然也得打扮得体面些,穿一身烟粉纱衫配罗裙,脚踏绣鞋,梳单螺髻,腰饰有公主府标志的白玉牌,最后再乘一辆宝盖华车。别人只瞟一眼,就算缺点见识认不出她是哪家的人,也能看得出这家气派拿得有多足。

巧的是杨逊今日也无事,便临时扮演起车夫一角。他身量高大,面容憨厚,布衣头巾这么一打扮,往车前室一坐,马鞭一挥,还真有点那意思了。

八珍楼的伙计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远远望见马车便知是齐国公主府派人来了,赶紧回去叫来今日值守的副掌柜出来迎接。

待红菱优雅提起裙裾,踩着马镫下车,八珍楼洪副掌柜早已挂起一脸讨好的笑,请她入内了。

因着县主出门买衣裳首饰总爱带她做军师,八珍楼的人也自然认得出她是县主身边的红菱姑娘。

“许久未同掌柜的见面了,替我们县主向罗夫人问好。不知这些日子楼里生意可还好。”

“我们楼里生意都好,可要说起来,也都还是仰仗县主照顾。”洪副掌柜领着红菱上二楼雅间去,又一边招手派人去安排茶水。

这话实在夸张,他们县主又不是什么败家子,一年可能也就添两三套新头面,也不全是来他八珍楼定做的,怎么就能说他家生意好是仰仗县主照顾呢?他八珍楼开在这地段,若靠的是县主那点入账,怕是早就开不下去了。

不过做生意嘛,说点夸张话讨客人欢心也是业内共识了。

落座后,红菱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这回我来,是替我们县主看看之前定的宝贝都做好没?”

洪副掌柜连声应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叫人把东西请来供您过目。”

等候的功夫间,有人端了茶来。红菱一边品茶一边道:“我们县主可一直惦记着呢!叫我掐着日子赶紧来看,若做好了就补钱把宝贝带回去,若没做好……”红菱掩嘴笑起来,“就让我催催你们,紧快赶工。”

“姑娘放心,东西包您满意。”

须臾,二伙计入内。一人抱了一描金大漆首饰盒,另一人捧着一略小些的祥云纹嵌珠红木宝盒,只消得一眼,便可知大些的盒子装着县主为自个定的全套头面,小些的盒子装着要送给小郡主的金锁。

因着周岁宴送礼一事紧急些,红菱先去看那小盒子。

她取出盒中放在绸布上的金锁,先掂了掂,估摸着三两多,用料倒是没缺,再去仔细打量上面的纹样同刻着的“长乐安康”四字。

普通归普通,至少不出错。

自从之前那借献寿礼向人行贿的案子闹大了,上京各府送礼都学精了,万不敢再攀比,只求中规中矩,哪怕是尤宪这样不在官场的闲人也得顺着这风气。

没挑出什么毛病,红菱满意地笑笑,随后将其放回盒中,不忘向洪副掌柜夸赞句:“八珍楼手艺一如既往地好,连着盒子都精巧。”

之后便是头面了。这首饰盒有好几层,内里还有机关,洪副掌柜站起身来帮她打开这盒子。

盒子打开后,十五件首饰全摆开在眼前,洪副掌柜一一介绍:“共是一件挑心、一件分心、一件花钿、四只花头簪、两件掩鬓、两件压鬓、两件流苏步摇、一对耳坠。”

红菱看着眼前银做骨、外层鎏金的头面,眼睛都要被晃瞎了。然而晃她眼的不是金银的亮色,也不是宝石的光彩,而是珍珠的玉润。

上京权贵不是不爱珍珠,而是离海远,珍珠价贵才用得少。而这八珍楼去年来了个自称海州人的师傅。海州因着靠海,珍珠产量高,当地人配饰多用珍珠,少用金银。

这海州师傅自称最擅长用珍珠为原料制饰品,是他们海州鼎鼎有名的珠宝匠人。尤宪见过他制的小件发簪,觉得新鲜,便点名要他来设计全套头面。

如今一看,这师傅果然没夸大。上京珍珠贵,他便用便宜许多的米大的小珍珠来用缉缀成主体,偶尔嵌上几颗宝石以打破珍珠的单调,而流苏和耳坠则用了稍大些的珍珠。

红菱忍不住上手,一一拿起来端详。她从上层往下看过去,十几件竟无一可挑剔之处,却在最后两层突然停下。

她小心着用手托出其中一只珍珠步摇,凑近了看,顿时拧起了眉——

“掌柜的,您来看看,明明前面都用的好珍珠,怎么这上面就不用了呢?”

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流苏中一颗有及其不规整的珠子,十分刺眼。她继续找,竟又发现许多残次珍珠,有的上面有黑点,有的颜色与周围不同,有的表面有破皮……

红菱很快便在这一只步摇上找到十几处瑕疵,紧接着又去拿盒子里另一支步摇来挑毛病,找到最后,竟比上一支还要多!

而在她指出第一处瑕疵时,洪副掌柜脸上笑容便僵硬了,期间一直试图制止她,却都无果。

红菱找完两支步摇,又紧接着去看最后的一对耳坠。

洪副掌柜终于忍不住:“姑娘,生意不是您这样做的!”

红菱不管他,继续自顾自检查完一对耳坠,没看出什么不妥,才抬头看他,冷笑一声:“那生意该怎么做呢?县主定的物件都敢这样敷衍,其他生意你们怕不是要直接掺假了?!”

“上京珍珠贵,货也不多,我们用的珠子保证不了每一颗都是完好的。”他尝试着占理,“再说了,县主当日签下的文书,上面写了,‘全价视所耗物料而定’,若每一颗珍珠都用最好的,这价钱怕是姑娘也接受不了。”

县主在八珍楼定做首饰,都是先缴一部分定金,全价根据工匠做完后的成本来定,验收时,须得补全银钱才能将东西带走。

这规矩本身就不合理,若是他八珍楼故意虚报原料价格,她不认,不仅拿不走东西,定金也退不了。又或是像现在,明明他们克扣用料在先,还转而讽刺起她来。

一股火气往脑门上窜,红菱差点就想跟这奸商动手了,但念着县主与这家老板有私交,不好得罪,只得自己给憋下去,打算先讲理。

红菱又拿起上面一只簪子和这步摇放在一起对比着问:“可上层这十几件加起来用的珠子比这一对步摇更多,为什么上面的簪子就能都用好珠子,步摇就不行?”

“那是因为这些簪子上的珍珠都比步摇上的小一圈,即使全用好珠子也贵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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