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同贺小茶走了一段路,顾宝珠追了出来。
“兄长!”顾宝珠似有焦急。
沈钦顿住步子,同贺小茶一起回了头。
顾宝珠显然是跑了几步,还微喘着,她整理了一下气息,眸中却有着迫切的担心:“兄长,你的背还好吗?”
方才兰璃裳一鞭子抽到沈钦背上,是极怒之下的力道,该有多疼啊。
“多谢挂怀,一点皮外伤,无碍。”沈钦眉目疏淡。
顾宝珠迟疑着点了点头,继续真挚说道:“兄长,沈伯父在宴席散后留下来,除了同父亲有事商量,还因为你也在这里。他……”
“不重要。”沈钦的语气又冷三分:“他如何想,同我没有干系。”
“我知兄长这些年活得艰难,沈伯父到底是你的父亲,天底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我希望……”
“宝珠。”沈钦再次打断了顾宝珠:“这同你也没有干系。”
“什么……”顾宝珠的脸上出现难以掩饰的失落,袖子中的玉手不由攥紧。
“这是我和沈鸿的事,同你无关。”沈钦说得直白:“年年累了,告辞。”
贺小茶听沈钦拿自己当挡箭牌,又见顾宝珠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道:“其实我……”
沈钦当即飞过来一个眼神,他眉头轻蹙,有几分警告,却又神奇的伴随了几分请求。
贺小茶自然而然就把“也不是那么累”这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顺道啐了句这小妖精还真是眼睛会说话。
顾宝珠望一眼两人的背影,垂首黯然。
她刚到顾家的时候,并不受顾家人欢迎,她是花了经年的心思,才让母亲和两位兄长对她敞开心扉的。
所以她小时候只能笑,只能懂事,只能拼了命的读书、习字、练琴……只有这样,她才会成为让父亲母亲骄傲的孩子;才会让他们觉得,虽然失去了芳年,但换来一个宝珠也不亏,宝珠也是值得疼惜的。
于是她成长过程中所有的伤心与痛楚,都埋葬在她的笑容之下。
唯有一次,是过年的时候,府中来了许多客人,围炉煮茶。
刑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宋云燃看上了她刚拿在手里的烤栗子,伸手抢夺,宋云燃力气极大,指甲划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彼时顾云亭还不是太常寺卿,刑部侍郎的品级在顾云亭之上,顾宝珠明明疼极了,眼泪也已经聚到眼眶,可是看到大人们望过来的眼神,她便知道她不能哭。
她生生将泪水逼回去,她笑着,将手里所有的栗子都给了宋云燃。大人们这才又谈笑风生起来。
那天宾客散去后,沈钦走到她身边,递给了她两颗烤栗子。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沈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听她哭够了才离开。
那天的沈钦,是顾宝珠的神明。
所以为什么……他小时候明明对她很好,可后来为什么就不那么好了……
尤其是顾芳年回来后,沈钦的眼神便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她不懂,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顾宝珠还在伤心,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走到她身侧,是纪婆婆。
“你啊……”纪婆婆长叹一口气:“凭你的出身、相貌、身段,要什么男人没有,偏偏看中了沈钦这下贱小子。”
顾宝珠紧紧咬着唇,默然半晌,微微哽咽道:“婆婆,我若真的按你说的做,真的想要谁都可以吗?”
纪婆婆很是恳切地扶住顾宝珠的肩膀:“傻丫头,婆婆何时骗过你?待到咱们功成那天,你要多少面首,谁家的郎君,婆婆都给你找来。至于沈钦,到时候他会跪在你裙下,求你赐予他一点爱意也未可知。姑娘啊,你是做大事的人,可千万不能让儿女情长绊住了腿啊。”
听了纪婆婆的话,顾宝珠脸上并没有什么憧憬之色,只是讷讷地点了点头。
……
贺小茶和沈钦一道走着,贺小茶在中堂前厅被父母责骂的坏心情已经散去了,此刻她脑袋里全是沈钦和顾宝珠的八卦。
她抻着脖子看沈钦,这狐狸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又美又冷。
贺小茶沉不住气:“沈狐狸,你和顾宝珠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你少装蒜。”贺小茶道:“自打我进了顾家,顾宝珠就和仕女图成了精一样,十二个时辰随时带着笑,嘴角的弧度都不带变的。唯独方才看你的模样,才有几分活人气。”
沈钦面色不改:“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又是无关,你不会别的词了?这也与你无关,那也与你无关,那什么与你有关?”
两人已经走进了春息苑,沈钦的步子缓下来,他盯住贺小茶的眼睛,认真道:“你。”
“嗯?”贺小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与我有关。”沈钦道。
贺小茶瞳孔震动,她本能地觉得跟一个狼狐同体人亲近不是什么好事:“为……为……为什么?”
沈钦见贺小茶是这种反应,又气又觉得好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原来是这样啊,贺小茶这才松一口气,但回神一想,这也不对啊:“我拿你当朋友,你想当我爹?”
缠缠本在倚着老海棠树哼小曲儿,见沈钦和贺小茶一道进来了,吓了个趔趄,赶紧迎上来。
沈钦瞟了缠缠一眼,未说什么,就这么和贺小茶闲聊着进了屋,缠缠大气不敢喘,跟在两人身后,乖巧得像是个让人拔了毛的鹌鹑。
沈钦坐了下来,贺小茶看着外头夕色浓浓,不禁开口:“就要宵禁了,你赶紧去医馆瞧瞧你的伤吧,我没什么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沈钦并不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白瓷瓶,放在桌子上,往贺小茶的跟前推了推:“我带药了。”
贺小茶懵了懵:“什么意思,要我给你上药啊?这这这……这不好吧……男女……”
“年年。”沈钦的双眸有委屈、也有哀求:“我疼。”
贺小茶见他额间还有冷汗,双唇也有些发白,顿时心生恻隐。是啊,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挨了这么狠一道鞭子,不疼才奇怪。况且他是为了护她受的伤,她却因为男女大防想要逃避责任,这太不仗义了,不是她贺小茶的作风。
贺小茶很快说服了自己,她拿起瓷瓶,走到沈钦背后,慷慨激昂,义薄云天:“来!脱吧!”
旁边缠缠看得一愣一愣的,楼主他这未免也……
他可是沈钦!是照夜楼的当家人!两年前被东突厥余孽首领剌了七刀,于阵前烈酒消毒吭都不吭一声!
他刚刚说什么?他……疼???他要不要脸?!!
缠缠太过震惊以致口唇微张,回过神来便看到沈钦正在看他,满脸写着“你最好是别找死”,缠缠噤若寒蝉,赶紧低下了头。
沈钦此时正在褪上半身的衣裳,贺小茶内心感叹,这衣服果然还是要一层一层脱才好看,渭南工地上那些扛木料石料的番匠,穿的是套头的护心马甲,天热的时候一堆糙汉举着手脱马甲,就没有沈钦这种美感。
沈钦的衣衫很快褪去,一道红肿的瘀痕猝然映入贺小茶眼帘,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伤痕……看着就疼,明日想必都要发紫了。
贺小茶用指腹剜了瓷瓶中的药膏,一点一点轻轻涂抹在鞭痕上。
这道伤痕斜贯沈钦整个背部,乃至贺小茶将沈钦的脊梁看了彻底,她难免出神,想不到沈狐狸看着清瘦,身材还挺精壮。
沈钦的皮肤偏白,但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而是呈现健康的浅麦仁色。他的肩膀很宽,腰却是劲瘦的,后背的肌肉线条分明,但并不是那种骇人的雄壮。
贺小茶想,沈钦的身材倒不似他的脸,他一张脸俊得张扬,身段却是美得克制,真是好看啊,爱看。
想着想着,贺小茶突然觉得嘴角有一点点濡湿,她猛然惊醒,她居然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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