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古堂内,江湛垂身立在门前,望着雨滴落在青石上溅起一片水花,脑海中却还是那日南笙同自己争闹时的样子。
纵然她频频违逆自己,不似从前般乖巧懂事,但只要还能感受到她,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望着同一片天日,便已经足够。
只是这几日,心里头莫名窜着一团火,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脏腑。联想起她对自己抗拒,便生出一番不可示人的搓磨,只盼着她今日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南笙跨过院门,一眼便瞧见了他。两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一见到他的身形,心里却早已溃不成军。
“花楹,要不还是改天再来吧。”
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更害怕会知道更多预料之外的东西,江湛······多么骄傲又固执的人,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
“殿下,王爷已经过来了。”
再抬眼,江湛一手撑在额前,不顾倾盆大雨,未曾饶过长廊,径直踏进雨雾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见到我就跑?”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雨滴渗过发丝,沿着他的侧脸滑入衣襟,消失不见。
南笙心里一动,伸手替他抚去水痕挤出一个笑来:“逗你的,既是来看你的,怎么会这么快就走?”
江湛心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一眼看出她眼底的猩红:“是不是姓沈的欺负你了?”
南笙十分温顺地抱住他一侧的胳膊,走过长廊:“我好歹是个公主,有十一叔在,他才不敢欺负我。”
“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几滴冷雨坠在手背上,沁凉的寒意掩在她轻柔的语气里:“生气又怎么样,难道我生气,你就能把解药给我?”
江湛无言以对,南笙倒也不意外,转而问:“十一叔,没有解药,我会死吗?”
江湛心里多了几分狐疑,依旧耐着性子:“我告诉过你,我只是想多见见你,仅此而已。”
她此刻就贴在身侧,可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悲凉来,她在套话,如此之拙劣。
“那十一叔已经见到我了,可还欢心?”
“自然欢心。”
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一幕,很快就会过去,可能就在眨眼的瞬间,一切都会天旋地转。
屋内摆满了一桌子她爱吃的餐食,连那张美人榻也搬了过来,只是不远处的屏风后,隐约能瞧见挂在墙上的一张美人图。
南笙知道他多年放不下那位董王妃,也听下人们说起过他是如何珍爱她的画像,十分自然地随着他坐下了。
“十一叔,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为何会选中我?既是贵为公主,那么多宗室至亲,那么多高门贵女,若先皇真有意去寻,何愁找不到比我更适合的人?为何,偏偏是我?”
香炉里的紫烟云绕在彼此之间,茶水倒映出两张同样凝神冷厉的脸,空气里的饭香味,似乎添了几分酸楚,嘴里的茶水也变得苦涩难以下咽。
江湛心想:终于到这一日了。
“怎么,当了这么多年公主,现在才想起问这个,会不会太迟了?”
南笙一脸和气,夹起一片肉,送到他碗里:“从前吧,有娘娘,有十一叔,就算犯再大的错,都有人能给我兜底,如今才慢慢觉得,自己似乎太胡闹了,一定给十一叔添了不少麻烦。”
“这话倒是真的,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么能折腾的姑娘,不管是湖里的金鱼还是天上的风筝,乃至缸里的小王八,你一个都不放过,那时候宫里人人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背上个看管不力的罪名。”
“既然我这么坏,那十一叔为何还要留下我?”
“只是调皮了些,怎么能算坏,况且宸妃喜欢你,她家里出了事,旁的宗亲都不敢与她来往,你又刚好需要有人照顾······”
“且南夏也遭逢战况之危,需要做另一手准备,十一叔便想到要我做这个和亲公主,可惜······”
气氛冷下来,江湛无言地吞下一杯烈酒。
南笙不顾这些:“十一叔现在会想起娘娘吗?还有七弟江泽,他会在哪儿?”
“你知道什么?”江湛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南笙不看他:“听说十一叔刚从岷郡回来?”
江湛彻底慌了:“江南笙,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南笙神情冰冷,放下筷子,一双透亮的眼,似乎能望到他的心底:“我要见宗无咎,否则,十一叔暗中寻找七弟的事,恐怕也瞒不住了。”
江湛生平第一次,有种戳心的痛意:“你敢威胁我?”
“十一叔给我用毒,不也是在威胁我?况且,你明知我在找宗无咎,却还如此暗害于他?不就是为了能继续利用我,利用这个公主身份?我没想过背叛你,可你若苦苦相逼,就别怪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前世宗无咎就死在她面前,她内疚了一辈子,一直怀疑是魏王察觉到了端倪,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他。
“既然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想必我说出来的话,一定比旁人更能让皇帝动容,你觉得呢,十一叔。
要是皇帝知道你还不曾死心,还在背着他寻找先皇之子,你猜他会怎么想?是说你重情重义,万里寻亲心不死,还是说你妄图复国,有谋逆篡位之嫌?”
“江南笙!”
一声低吼,大手紧锁住她的颈项,那张熟悉的脸,开始变得狰狞扭曲:“你敢背弃我。”
“是······是你逼我的·····”
手上的力道加重,南笙不由得憋红了脸,凝望着那双猩红的目。
“我以为无论发生什么,至少在身份这件事上,你会信我的,可是江湛,你没有。”
宗无咎隐去身份多年,如今不过是个马奴,只要将他收在身边照顾,谁人敢轻易找上门来?
她本来已安排好让江洛找到宗无咎,自己打探清楚沈轻尘的意思,日后再做安排,谁知却被人抢先一步,将宗无咎暗中劫走。
原本手到擒来的结果,如今却变得前途未卜,宗无咎亦是生死渺茫,或许此刻已被他杀死也未可知。
“信你?你让我如何信你?我只是想多见你一面你都不允,你却让沈轻尘住进了你的卧房,假戏真做,当了真夫妻,你还想让我如何信你?”
“假戏真做又如何,他是我丈夫,只要我愿意,就算日后为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都是一番美谈,与你有何相干?你既如此疑我,又何必假装在意?你不讲情,难道也不打算讲理吗?莫非对桓王殿下而言,我这个所谓的公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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