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发号与玉海亭所在的清河坊隔了两条街,虽算不得是京城中心,可也是全东梁最大的一家棉商,门口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王山抬起头看着瑞发号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在阳光下分外扎眼,晃得他有些难受。

他整了整衣襟,将那身藏蓝色的长袍抻得更平整些,又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好的碎银子揣进怀里,这才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门内伙计眼尖,见他虽衣着朴素却身形挺拔,不似寻常散户,忙堆着笑迎上来:“这位爷看着面生,是打哪儿来的?想买些什么样的棉花?咱们瑞发号的棉花,有江南的细绒棉,也有北地的长绒棉,都是刚到的新棉,保证都是今年的头茬好货!”

王山也不接话,只背着手慢悠悠地打量着店内。左右两侧的货架上堆满了各色棉包,有粗布裹着的散棉,也有精致木箱装着的上等棉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被太阳炙烤过的棉絮清香,倒也热闹。

他走到一堆标着“北地优等长绒棉”的棉包前,伸手抓了一把,入手蓬松柔软,纤维细长,确实是上等货色。

“这棉怎么卖?”他终于开口,声调平稳,带着刻意拿捏的富户管事的持重。

伙计眼睛一亮,连忙报上价:“爷好眼光!这北地特产的长绒棉可是是咱们店里的招牌,一尺棉胎要价五十文,若是整包买,五十斤一包,算您二两二钱银子,还能再送您两斤散棉!”

王山眉头微蹙,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他一下下地敲击着棉包:“价格倒是不便宜。我听说你们瑞发号最近囤了不少货,怎么还卖这个价?”

伙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爷说笑了,咱们瑞发号做的是正经生意,从不囤货居奇。只是今年北地收成好,新棉下来得早,我们便多收了些,也好让京城百姓早早备上冬衣。这价格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

王山“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又走到另一边看那江南细绒棉。他一边听伙计介绍,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店内的动静。柜台后,一个账房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拨着算盘,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店内,目光锐利如鹰,落在王山身上时还带着几分警觉。

王山心中了然,这瑞发号果然警惕性不低。他假装没察觉,继续慢悠悠地挑选着,嘴里还嘟囔着:“这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过冬的棉衣棉裤都得置备,少说也得百十来斤棉。你们这棉虽好,就是价格……”

伙计忙凑得更近了些:“爷若是诚心买,数量又多,小的可以去问问掌柜,看能不能给您再让些利。不过咱们掌柜的规矩大,一般不轻易降价,还得看您要多少货。”

他故作为难道:“我也就是家中采买,这样吧,我回去回禀了我家老爷夫人,才能定的下总数来。”

“好好好,那爷先商量着,您看您什么时候……”

王山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取出几贯钱放在伙计手中:“这些权当定钱,我明日便来提货。这样,你们先给我抓些棉花,各式都来一点,我也好让老爷夫人挑上一挑。”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拿了钱的伙计眉开眼笑地立刻转身去取样品,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爷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打包!保证每样都给您挑最好的!”

王山看着伙计忙碌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柜台后那账房,见对方已低下头继续拨算盘,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许是急于成交,这伙计给抓得棉花又好又多,王山拎着这足足两大包棉花出门时还能听见那掌柜低低的训斥:“给这么多!合着不是你家的买卖!再手脚这么没轻重的,你就滚回你那乡下家里吃糠去吧!”

他偷偷瞥了一眼,那小伙计点头哈腰地不住道歉,腰杆弯得极低。

像是把尊严都埋进了土里。

王山快步赶回店里,最近玉海亭生意很是火爆,自从宁逸王亲临的消息传开后,上门的王公贵族更是络绎不绝。店里的师傅无论是负责调香的,还是雕刻的,手上的活计就没有停下过。他家大小姐也是跟着忙前忙后,每天都在店里迎来送往,劳累得很。

他得赶紧回去,好帮她的忙。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王山疑惑地停下脚步,他循声望去,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在墙根下向他招手。

“您喊我吗?”

“正是,正是。”

这老人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像是腿脚不好似的。王山见状赶忙大步上前,他伸出手托了了人一把:“您认识我?”

“不认识。”

“那您这是……”

老人捋了捋白发,笑呵呵地说道:“公子您气度不凡,想来是个心善之人。我见您手中提着这样多的棉花,想向您讨上一些,好过个冬天啊,呵呵呵呵……”

王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大包棉花,又瞧了瞧老人单薄的衣衫,心里不由一动。那段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头,当年若不是小姐……只怕自己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

就像他见过的许多人那样,永远睡在城墙下、猪圈里、大街上。

罢了,罢了。

“老人家,您要多少?”王山问道,声音比刚才在瑞发号时柔和了许多。

老人眼睛一亮,连忙摆着手说:“不多不多,就一小把。”

“一小把?”他疑惑地重复道,“那哪里够呢?”

“真的只要一小把。”

王山叹了口气。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平白向他人乞讨呢。他在棉包里各抓了一把塞进怀中,剩下的全部塞到了老人的手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些您都拿着吧,不用客气。”

“这……这怎么好意思……”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棉花,指尖却在触碰到棉包的瞬间微微一顿。

王山只当他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又叮嘱了句“天凉早点回家”,便转身匆匆离去。

“公子!”

“您还有何事?”

老人直起腰,面容虽和刚才无异,却透着一股慈悲的威严:“老夫没有别的本事,却有着算卦看相的能耐。公子名中可有一个‘山’字?”

王山瞬间瞪大了双眼:“您如何得知?”

他现在的名字还是大小姐取的。那一年小小的苏玉淑捧着本《孙子兵法》,稚气的声音大声诵读着——

“‘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她转过身来,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流浪汉:“王乃第一大姓,你就叫王山吧!”

“公子,公子?”

王山这才回过身来,他讶异地抓着衣襟,不知如何作答。

“这一‘山’字取得极秒,公子面相宽厚,眉目有神,正对了山的意志坚定、不可撼动之理。只是……”

“只是什么?”

“然公子命格清奇,隐有金戈之气,单单一‘山’字,恐难完全镇住。若公子不弃,老夫愿为这名中添一‘衔’字。衔玉而隐,示以温润,不露锋芒;衔山而显,喻其志坚,可担重任。

如此,刚柔并济,金煞内敛,方合天道自然。当然,改与不改,全在公子一念之间。老夫在此,谢过公子今日慷慨。公子,好人会有好饱的。”

老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深意,仿佛早已洞悉了这世间的因果循环。

王山还想再问些什么,老人却已抱着棉花,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消失在街角的人群里。

他站在原地,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反复咀嚼着“衔山”二字,他只觉得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在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他虽好奇,可正事当头,王山不得不抓紧回到玉海亭。这一到晌午,门前又是人山人海的车马轿子。他家小姐捧着算盘站在柜台里,双手叉腰笑得一脸得意——那是数钱正数得高兴呢。

“你回来啦?”苏玉淑见人站在一旁,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了过来,“你瞧瞧,这个月咱们赚了多少。”

王山探头看去,算盘珠子颗颗饱满,排列出的数字让他也吃了一惊。

苏玉淑指尖点着账本,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几日来的都是大客户,怀谦县主上午又来定了两套首饰,这定制的生意一下子又火起来了。咱们之前那套蟾宫折桂的学子簪子也卖的特别好,过几天就开考了,说不定还能又赚一笔呢!”

“大小姐真是经商的天才,这么看来,半年内我们定能实现回本盈利了!”

苏玉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少拍马屁,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