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雨季尚未真正结束,在一个雷声将落未落的午后,阳台角落依旧泛着晾衣杆滴下来的水声。许葭坐在客厅一角,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就是拿起来这个磁带,指尖触到的时候不自觉停顿了片刻。

许葭在想,是不是合适把一个磁带听两遍,同样的情绪模拟是否有需要再进行一次,但答案出来之前,她的手更快的按下了播放。

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四周的光影忽然暗了下去。伴随着磁头旋转的细微声响,许葭睁开眼,回到了那个年纪,十三岁,坐在一间教室靠窗的位置。

讲台上的电视机被推出来,几名老师神情严肃,一张国家地图正出现在屏幕上。新闻女主播哽咽着说出震中为四川汶川县几个字,画面切入到断裂的楼房与漫天尘土,教室里有人小声吸气,有人下意识捂住嘴。窗外阳光仍明亮得不像话,仿佛这灾难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许葭听见老师说:“请全体起立,为遇难者默哀三分钟。”

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嗓音,十三岁的她,缓慢起立,手指紧紧贴住课桌边缘,仿佛这能替她在那不动声色的沉默里找到什么依靠。

许葭忽然想起,自己拿的好像是自己的磁带,这个情绪模拟,应该也是她自己的,记忆里这个夏天,她曾画了一张画。

情绪模拟里,时间过得很快,许葭走在一条熟悉的小巷,阳光下砖墙仍泛着白光,隐隐听得见楼上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是北京奥运倒计时多少天的新闻特辑。

许葭穿过小巷,推开自家那道漆黄的木门。客厅桌上,摆着一张尚未完成的黑白铅笔画。

画面是她凭记忆绘出的电视画面里的人群有人脸上沾着灰,有人抱着书包在废墟上走,远处是断成两截的教学楼。

那是许葭第一次画真实的东西。她拿家里用剩下的素描本,学着用阴影、擦笔表现灰尘与重量感,画完后没交上去。因为学校组织为灾区小朋友写信和捐款,她觉得自己这一页画纸,无法解释成鼓励。

第二天早上,全班集体在操场前默哀,广播里传来哀乐。许葭站在队伍中,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那画纸上的一个点,被浓重的铅笔灰烘托得发虚。

她不是灾区的人,不认识那里任何一个人。但她画那幅画时,哭的非常痛苦。她记得连续好几天的黑白电视,只要听到声音她就会哭。

许葭记得自己问母亲:“为什么学校不让我们去帮他们?我想去灾区救她们。”

母亲说:“你还小。捐钱就可以了。”

她又问:“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有用吗?”

母亲叹了口气:“我们做这些,是为了记住她们,或者说是为了帮助她们。”

十三岁的许葭记不住这些,她也理解不了这些。而进入情绪模拟里的许葭独自坐在书桌前,翻出那张画时,纸张已略微泛黄。她将它重新贴在素描本最后一页,那里还留着一行字,“我不能忘记这个世界有时候会忽然动一下,还有我应该永远把她们记在心里。”

就在她贴上画纸的瞬间,模拟器造就的情绪模拟背景轻轻颤了一下。许葭感到一阵温暖的风从身侧吹过,随后回到了现实。

她睁开眼,看见桌边多了一张黑白素描纸,画面中央是那个背着书包的孩子站在废墟前,铅笔灰还带着手指摩擦的痕迹。

她将画贴在磁带盒背后,就直接被收进情绪物件收纳盒,旁边已有几张贴纸,一张写着摊开的漫画本,一张写着糖纸。

而这一张,她写下,“为那年沉默过的所有孩子。”

……

许葭坐在客厅,人坐在地毯上,然后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桌上的电脑加载出来当年的新闻,许葭听着声音,想起记忆里有个雨天。

那天早晨飘着细细密密的雨,天空像未醒的灰眼睛。班主任提前走进教室,神情郑重,说:“全体师生准备,八点整全国默哀三分钟。”

“大家都知道汶川地震发生了,死亡人数已经上万。今天,是全国默哀日。”

教室里立刻静了,连最喜欢闹腾的男生都低下头,开始翻抽屉找校服拉链,她穿着校服外套,站在操场边,看着斜雨把水泥地面染出一大片深色。雨点落在她袖口,像打在纸上,不重,但也不轻。

三分钟的默哀,连平时站队时爱偷偷说话的小动作也消失了。老师没有说话,同学没有动,整个校园像被一只手摁住一样,陷入凝滞。

……

视频里加载出来的也是一样,只是听着解说,许葭的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雨,也许是因为哀乐,也许是因为没有真的直面过死亡,她也不知道这是个该怎么承担的词汇。

过去的时候,许葭也是这样哭,那时候旁边站着的女生回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然后问:“你哭什么?”

许葭没回话,她的眼泪已经被风擦干。她从没见过地震,她的城市没有晃动,没有坍塌,但她知道,什么东西碎了。

那天下午,语文老师布置了一个命题作文:《你看到的坚强》。

全班陷入焦躁。有的同学打开新闻网页抄下几个感人故事,有的干脆写下灾难中我们众志成城的口号。

许葭却打开了自己的画本,她画了一幅废墟图,一只小猫被困在砖瓦间,屋顶斜塌下来,一只断裂的玩具熊露出半边笑脸。她没有画人,只画那些被遗忘的小事物。

其实她想说:“不管有多少人看到,我也想记住它们的痛。”她用铅笔勾勒出细碎的裂缝和泥点,在瓦砾边缘写上几个字:“大家都疼。”

语文老师看了她的画,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写作文,画这个做什么?”许葭低着头说:“我写不出故事,但我知道我想说什么。”

老师没再批评她,只说:“不许交白卷。”于是她回家后,又在画纸背后草草写了五百字说明。交上去之后,那张画没有被贴上墙,也没有被提名表扬。只有一个同学偷偷拿来看了一眼说:“你画得真怪。”

但许葭心里却异常安静,她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跟着别人安排的事情,就算是同样的事情,她表达的方式也跟别人不一样,其实许葭应该明白表达也可以不必被喜欢,表达本身,就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夜里,许葭在台灯下,多次把画从情绪物品收纳盒里拿出来,把那张画折叠好,小心地压平折痕,手在上面不停的抚摸起来。

她想,这个画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盖在了记住这个词上。许葭其实现在已经不画画了,她也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继续画画。但此刻,许葭又再一次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给了自己一次回忆的权利。

不是讲述别人的伟大,不是重述新闻的辉煌,而是,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记下那些无人倾听的痛。

许葭记得,在那个夏天,除了灾难,也有荣耀,北京奥运火炬传递的日子,全校提前下课。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火炬传递的路线,电视台全天滚动播出各地群众夹道欢迎的画面。

“火炬到了南京啦!”

“今天在上海传递!”

同学们趴在课桌上,模仿着主持人的腔调,有人还举着卷好的报纸当火炬喊点燃青春,传递梦想!老师听见了也没骂,他们甚至允许班上两个男生到楼下的红旗边传个仪式。

那天下午,教室里挂着横幅,写着迎奥运,讲文明,树新风,老师让每个人写下对奥运的祝福语。许葭写了一句:“希望中国人都能被世界看见。”她犹豫了很久才交上去,担心太抽象、太文艺,被念出来会让人笑话。

结果老师根本没念这句,只挑了几句“祖国加油”“奥运成功”来贴在布告栏上,她的字,就被压在那层塑料膜后的一角,几乎被挤出边缘。

而许葭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同,也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电脑放在眼前播放着视频,青辞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来说话,只有那幅画放在桌上,像是视频里过去的投影,某个画面还保留着一些人人网上的贴文。

不过那段时间,人人网确实是刚刚开始火爆。班上有个女生注册了账号,开始上传自拍,还配上韩语昵称。许葭偷偷记下那串昵称,放学后回家注册了账号。

许葭上传的第一张自拍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那幅地震素描画的局部。她只截了一小块废墟断裂的边角,附上文字,“不想忘记。”

点赞数是零。

几天后许葭换上了自己的照片,一张模糊的、用MP4自拍的剪影照。她不太敢看镜头,只敢把头发拨开一边,露出一点侧脸。

她不告诉别人这账号是自己的,只是默默发。像是朝一口井里扔石子,等回音的时候,就能暂时不那么孤单。

某天中午,女生们围在一起议论:“你们看了芙蓉姐姐的视频没?”

“哈哈哈哈她太敢了!”

“还有凤姐,说自己五官全在黄金分割点……”

“她们是在搞笑吗?”

许葭没有插话,她听得出这些女生的语气不全是嘲笑,还有一点模仿的乐趣。那个年代的网络,刚刚张开手臂迎接个人表现的洪流,浮夸、搞笑、乖张、出格,全都挤在了早期的网络平台上。

而在她家中,父母不准她上网。她只能在朋友家偷偷看,回家后用本子把视频里那些女生的台词写下来,然后站在镜子前模仿。

她模仿凤姐的时候,忽然笑了,她发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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