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无忧客栈,掌柜的远远瞧见耿正策马而来,赶紧叫伙计上门板打烊。

“快快快,那帮罪犯又回来了,赶紧拦住!”

耿正下马,一脚踹开门,伙计抱着门板倒在地上。

“还住原先的客房。”

死鱼眼和招风耳抬着担架匆匆跑来,渍着血迹的被子从头蒙到脚,连脸也遮住了。

掌柜的掀开被子,瞅了一眼,吓的连连阻挠:“你们不能抬个死人住进来。”

沈丘染随后冲进门,高举圣旨:“看清了,姜少东家现在不是罪犯,是驸马!”

将姜凌嚣安置在床,白眉将闲杂人等驱逐出门。

小虎义不容辞:“我得留下。”

床帘垂着,传出姜凌嚣嘶哑的拒绝:“不可以。”

小虎:“为什么!”

白眉老太提着开水壶烫刀具:“他浑身是伤,不想让你害怕,不想让你担心。”

那更得看看了,小虎撩开床帘,去掀被子。

姜凌嚣背对着她,与她拉扯几番,因他手腕受伤无力,还是被她拉开了被子。

褴褛囚衣下,皮肉稀碎。

曾经清俊端方的脸庞,现而今鞭痕累累,还有老鼠蝙蝠咬噬的伤口,几乎算毁容。

小虎倒吸一口凉气,姜凌嚣怕她心疼自己,刚要劝她自己没事,她却:“你变丑了!”

“……”

姜凌嚣自卑了一下。

“没有人样了!”

“……”

“脸上裂的到处是口子,分不清哪儿是嘴,怎么亲?我可下不去嘴!”

姜凌嚣的自卑变烈,浑身颤抖着,牵扯到四肢百骸的万千伤口,他不由发出忍痛声。

白眉老太上前掀起被子,看着姜凌嚣胳膊上缠的纱布,叹气:“姬无心撕纱布折磨你,可我医治你也得撕掉纱布,一样的折磨。”

姜凌嚣牙关紧闭片刻,“动手吧。”

空气中弥漫起苦药香,一把又一把烫好的刀具,流转于白眉老太手中。

床沿边,一圈又一圈的血纱布掉落在地。

一会儿,又有剪碎的腐肉不停落在纱布上。

治疗比行刑还痛,姜凌嚣昏死,意识朦胧,耳畔传来不真切的杳冥回音:“你乖,我在呢。”

是小虎趴在他耳边安慰的声音。

嗯,听你的,我会乖。

他心底回得真切,但双眼紧闭的面目却无动于衷。

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色药膏,姜凌嚣一动不动躺着,仿佛是座白玉刻的雕像。

白眉老太从床沿起身,捶腰擦汗,把手里的刷子和药碗递给小虎:“外人不方便给他涂的地方,你来。”说罢出门。

小虎蘸了药膏,轻轻刷在姜凌嚣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心疼的大骂姬无心。

姜凌嚣被迫从迷乱的痛梦中吵醒,使劲抬了几次眼皮,勉强睁开条隙缝。

刷子游走,她突然哈哈大笑:“我这样刷你,好像给烤全羊刷酱料。”

哼,她的同情,真是转瞬即逝……他睁开了双眼。

已经刷到了大腿根,她揪起来检查,笑得尤为没心没肺:“那老畜生怎么没剥了你XX?我要是他,我就剥!”

“······”

姜凌嚣气的发笑,浑身伤口扯得生疼,但她让他有一种活着的畅快感,疼也愿意。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腰:“别抹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你醒啦?”

再不醒,她都快不把他当人了。

“嗯”,他哼了一声。

小虎俯身抱他,将他脑袋贴在她胸口。

他仿佛瞬间回到了一年前的今天,坠崖后遇见她的那日。

也是自己生日,也是劫后余生。

生日和忌日绞缠,似乎就是为了让他历劫,但总能死里逃生,醒来,都是在她的怀里。

他抬起清眸,望着她。

她眼中比初成人时失了几份天真,多了丝外人不易察觉的哀愁,脸颊也清减了几分,沉淀出些许稳重的气质。

牵手共渡人间一年,她变化竟这样大,都因跟着自己,害她吃了不少苦。

他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承诺:“等我报完仇,就与你远离是非,云游山水。”

“只有我们两个?”

“只有我们两个。”

卑微在心底生根,竟然让他变得小心翼翼:“我容貌毁了,你嫌弃我吗?”

“嗯。”她毫不遮掩。

“……”他心底“哇”的一声,哭声。

“不过白眉说按时敷她配的药膏可以恢复。”

他立刻认真保证:“我会老老实实敷药。”

“你自己有数,那我就不装了。等你再度美貌,我再爱你。”

她一把将他放回枕头,动作有点粗鲁。

他吃痛,无语凝噎,半天,挤出一句遗言似的:“能不能把我当个人。”

“不好看时,就别挑战我耐心了。”

他心里咕嘟咕嘟冒着委屈,不美不敢言。

楼下传来一阵鞭炮声,人声鼎沸,小虎丢下他去看热闹。

客栈门口挂了块崭新的牌匾,挂着朵大红绸花,上书:【恭贺驸马下榻本客栈】

住客和路人挨挨挤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虎认不得几个字,但听明白了,驸马也住到了这个客栈,就是公主的夫婿。

她觉得新鲜好玩,问掌柜的:“驸马住这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就是她天天和驸马出双入对,明铺暗盖,还这样问,在外人眼里摆明了是打趣。

既然当事人装聋作哑,掌柜的也就配合,恭敬地指向墙上的食牌。

有几块新制的食牌,上书大字:【驸马套餐】

菜名认不全,小虎索性全点了一遍,兴冲冲跑回屋,晃醒好不容易能睡个踏实觉的姜凌嚣。

“你知道朝廷里哪个大人物住到了这客栈了吗?”

朝廷的大人物能住客栈?

姜凌嚣疑惑:“谁?”

“驸马!”

姜凌嚣瞪大双眼,口舌讷住。

小虎兴奋地收拾着桌面,背对着他:“咱俩一起过生日,我给你点了驸马爱吃的东西,瞧瞧都是些什么稀奇玩意儿。”

姜凌嚣不顾全身伤口撕扯,一下子坐了起来,盯紧她的背影:“你都知道些什么?”

“掌柜的靠驸马噱头搞了个套餐,趁机敛钱呢。听说宫里好多公主呢,是哪个公主要喜结良缘呢?”

小虎转身。

脸上的厚厚一层药膏,遮挡住了姜凌嚣惴惴不安的表情,他望着她的眸光也断成了不规则的一截,一截,零零碎碎的心虚。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歪头,冲他一笑。

他猜不透,她是知道了内情准备发疯,还是真不知情,天然的高兴。

紧张,忐忑,使他的喉结一耸一耸的,小虎飞速亲了下他喉结,跑到门口大喊:“瞧给你馋的。小二,快点送餐上来!”

“来喽!”门开,小二颠颠跑进来,叮铃咣铛摆满桌子“驸马套餐”。

小虎兴冲冲跑过去一看,失望大叫:“我还以为驸马吃的能有什么稀奇,竟和咱俩常吃的那几样东西一模一样!”

姜凌嚣呼吸一窒,自己的驸马身份,还能瞒多久?……

从客栈出来没多久,沈丘染被阮家门房拦住,着急忙慌前往阮府。

紫玉坐在廊下,精神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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