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沈念……”

“念念,醒醒。”

沈念听到耳边声音时远时近,身体飘飘浮浮,仿佛泡在温热的水里。

胳膊被水浪拍打,肩膀传来酸胀。

刚才还温和的水变得又急又烫,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炉子上冒着热气的水壶。

他才要把手伸出被子,就被人抓住,感觉到自己被拖了出去。

挣扎着睁开眼,发现周明越已经换好衣服,正弯腰抱着他。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托着。

“……周明越,你做什么?”

周明越发现他醒了,没再强行把他拖出被子,先让他坐好。

“你发烧了,得去卫生所看。”

沈念迟钝地眨了下眼,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真在开水里被烫,是发烧了。

还好,被开水烫,就算是在梦里也怪吓人。

“我没什么力气,今天挨打的地方也疼。”沈念半点不客气地说:“哪儿都痛。”

语气没一点儿撒娇,客观事实说出来,没不好意思。

周明越伸手摸他额头,烧得滚烫,“先去卫生所,要是有感染,就去县医院。”

他转过身,在床边弯腰蹲下,“上来。”

沈念软绵绵地趴到周明越背上,才发现这人的背比想象的更宽阔。

上次怎么没发现呢。

胳膊环住他肩膀,脸颊也贴上去,颈侧露出来的脾气凉凉的,很舒服。

“我就是发烧,你别紧张。”沈念体质不差,但也不算好。

受伤了会痛,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都有,但频率不高。

周明越托住他大腿,往上托了托,又拿了一件衣服,单手给他披上。

走出房间,就算是夏天,山里也是凉飕飕的。

沈念眯着眼,发现天都还没亮。

他脑袋几乎缩到衣服里,手又环得紧了些。

从家里到停车场的地方没多久,但沈念几乎又要睡过去。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身上的疼,到底是被打的,还是发烧烧的。

反正身上哪哪儿都疼。

到了车旁,周明越把他放到后座,用衣服和车上常备的毯子裹好,系上安全带。

才要退出去,发现沈念睁开眼睛正在看他。

“哪里难受?”

周明越紧张问他,手又伸到他额头贴着。

沈念笑起来,“我好像粽子啊。”

周明越呼出一口气,收回手时,摸了摸他的头,“一会儿就到卫生所。”

沈念唔了声,重新闭上眼,等着车发动。

-

“发烧三十八度五啊,烧得不低。”

卫生所的值班医生,扶了扶眼镜,举高水银温度计对着灯看。

眯了眯眼,“是想吊水还是打针?打针退烧快,吊水的话就得连着两天。”

沈念恹恹地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周明越身上。

听到打针,扭头看向医生,又仰头看周明越。

周明越扶着他肩膀,“打针是打哪?”

医生甩甩温度计,放回抽屉,“退烧针都是屁股针,准确点叫臀部外上象限。”

沈念抓紧身上衣服,“我不要打屁股针。”

周明越还没说话,医生就站起来,老旧的木制椅子在地板拖出刺耳声音。

“那到这边来,可以躺着打点滴,比较舒服。”医生药房准备药,给他俩指了一下,“靠外面这张床啊,家属看着,快完了叫我。”

周明越答应了声,扶着沈念走到里面一间。

两张床摆在那儿,中间就隔了一张帘子,不过好歹是有床有凳子,能舒服点。

沈念往床上一躺,被子盖到胸口,手搭在外面。

睁着眼睛,也不说话,就看周明越,医生来了看医生,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医生熟练地挂好瓶、扎了针,给他调好速度,叮嘱了几句,就要出去。

临出门时,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周明越打量了会儿。

“你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以前是不是经常打架啊。”

周明越:“……”

“早不打了。”

医生呵了声,抬脚往外走,“不打了好,年纪轻轻的逞什么能,真断胳膊断腿就后悔了。”

周明越少见的,脸上露出尴尬,没作声只目送医生离开。

人一走,就听到被子里传来闷声偷笑。

无奈转头看去,烧得病恹恹的沈念,还有心思看他笑话,自个在那儿乐。

“有精神了?”

“笑总比哭好嘛。”

沈念打了哈欠,说完就闭上眼睛,决定在药效的作用下,抓紧睡觉。

有周明越在旁边守着,他可以安心睡。

“我守着,睡吧。”

周明越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帮他说了出来,“早餐想吃什么?”

“豆沙包。”

沈念说:“最好再来一碗豆浆,要糖的。”

“好。”

“记得给我买啊。”

药效上来没有这么快,沈念却又困又累,没说几句话,迷迷瞪瞪地睡着。

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很多很多,爷爷奶奶都还在。

-

爷爷奶奶还没去世那会儿,他不是经常回花溪村,但过年有时也会在林城过。

那会儿交通不方便,就算坐飞机到了林城,再去花溪村,打车都不一定能到。

一是司机不愿意到村里,拉不到回去的客人。二是真去了,过年也是漫天要价。

就一趟,得要两趟、三趟的钱。

所以他们每次回来,都会打座机跟爷爷奶奶商量好,然后联系家里亲戚、熟人的车,给人家一条烟加辛苦费,麻烦接一趟。

沈念还没满十一岁那年,已经上六年级了。

他读书太早,书是念了,但在同学里一直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波。

那年他们回来得比一般春运要早,结果才回来没几天,公司就有事,沈建南和宋玲又飞回去了,说过年一定回来。

沈念才不管,他在爷爷奶奶家,还是盖了没几年的新房子,大人不在,可开心了。

炉子暖烘烘的,还有各种小吃、零食,电视机也被他一个人独占,想看什么动画片都可以。

谁知道那一年南方凝冻严重,尤其是林城。

别说山里的路了,连市里的路都是厚厚一层冰,根本化不掉。

冻雨这玩意儿,你今天铲干净了,隔一晚上又给你下了全冻上。

什么撒盐、铁锹都没什么用,铲雪车在南方更是少见。

新闻里,每天都在放南方凝冻的新闻,本地新闻全天直播。

花溪村挨着林城还好,毕竟是省会,就算是在市区周边,那也算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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