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就这么走了。

成婚当日,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苏家,只留下一张足以赎回苏积玉所有字画,还能抵得过书肆半年盈余的银票。

苏妙漪去了书肆、医馆,还有娄县所有的客栈,最终只确认了一个叫她心灰意冷的事实——

卫玠离开了娄县,他真的反悔了。

“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苏妙漪拦着医馆的老大夫,不甘心地追问。

“尚未。就连你给他买下的雪莲都还未曾用完。”

老大夫命药童将那用剩的雪莲交还给了苏妙漪。

苏妙漪盯着那该死的雪莲,根本不想伸手去接,“那他是跟着旁人走了?”

“……”

苏妙漪垂眼,“是临安来的那位武娘子?”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医馆都收了封口费,自是什么都不会告诉苏妙漪,老大夫只能欲言又止,“金鳞岂是池中物。那位公子本就不属于娄县,苏小娘子还是莫要再执着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话像是一盆寒凉彻骨的冰水,当头浇下,叫苏妙漪忍不住讽笑出了声。

从医馆出来,巷口排队等着拿药的一群人不知正在聊什么,聊得热火朝天,瞧见苏妙漪时却不约而同噤了声。

顶着那些似是同情又似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苏妙漪目不斜视地经过,可很快又顿住,退了回来。她晃了晃手里盛装雪莲的匣盒,问道,“雪莲贱卖,有人要么?”

“……”

无人敢应声。

苏妙漪转身离开,将那雪莲随手扔给了路边一个病歪歪的乞丐。

娄县是个小地方,卫玠失踪不过一两日,街巷里就已经传遍了苏妙漪大婚当日被新郎弃如敝屣的逸闻。这种痴情女子薄情郎的风月八卦,甚至比什么朝堂争斗、边疆战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苏积玉原本担心苏妙漪被人指指点点,劝她在家中闭门不出,好好休息几日。

可苏妙漪却是个天生反骨,越知道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就偏要像没事人一样,该去书肆去书肆,该和人打招呼就打招呼,甚至比平日里还多了几分招摇。

偶尔遇到那么几个多嘴多舌的,她也有自己的法子。

素来长舌的邻家婆婆同她开玩笑,“妙漪啊,好在你那个未婚夫婿不是个图财的,什么都没带走。要我说,那些婚服啊、妆箱啊,你现在可得好好收着,下次成婚的时候都不必再置办了,直接拿出来就能用!”

苏妙漪掀唇,笑容温顺而得体,“李婆婆,你日日煎药,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都用了,怎么还没抱上孙儿呢?要我说,这药灌给您儿媳怕是浪费了,不如直接给您儿子灌几日试试?”

“……”

茶行的老板也别出心裁安慰她,“苏娘子,听说你那未婚夫临走之前还给你留下了一张银票,是不是真的?你这桩婚事虽黄了,可却发了笔横财,这怎么能不算是好事呢!”

“是啊,福祸相依、世事难料。孙老板,虽说你上个月才在赌坊输了个底朝天,可这个月家里的妾室被孙夫人发卖了,想必能填补不少亏空吧?”

“……”

苏妙漪做了两年小报,娄县每家每户有什么琐碎是非,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如此揭了两三个人的老底后,终于没人敢再当着她的面找她的不痛快了。

与此同时,集贤书院的那些学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就像卫玠这个人还没出现时那样,他们日日往苏氏书铺跑,借一两本书,在书铺后院一坐便是半日。

苏妙漪也终于从东侧间里搬了出来,直接在院墙下布置了书案。学子们聊什么,她便一字一句地记下,为晚上的小报收集新闻。

学子们时不时转头打量她,她微笑以对,可眼睫一垂,神色便又变得冷淡而麻木。

借着给学子们上茶点的间隙,苏积玉将苏妙漪叫回了东侧间。

父女二人站在半开的窗棂前,苏积玉望着院中那些侃侃而谈的书生,试探道,“妙漪,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娄县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何不珍惜眼前人……”

“……”

苏妙漪垂着眼,没有应答。

苏积玉又道,“其实那位凌小公子也不错,虽纨绔了些,但我能看出来,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叫周围那些流氓无赖拖累了……”

“凌长风啊。”

院中那些学子不知在聊什么,竟也忽然提到了凌长风。

“好像几日都没见着他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何时来过书院?”

“凌长风不来书院,自然是没什么稀奇的。可他连着几日都没在朱鹭巷露面,他那些成天喊打喊杀的狗腿子们也不招摇过市了,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

苏妙漪似有所动地抬眼。

“你们还没听说吗?”

一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凌家出事了。凌家经商的船在海上翻了,好巧不巧,凌长风的爹娘都在那条船上,凌长风回汴京就是去奔丧的……”

院中倏然一静。

苏妙漪的瞳孔也微微一缩,和苏积玉面面相觑,父女二人的脸上皆露出震愕之色。

一则逸闻的消失,必伴随着另一则新闻的降世。

不过几日的工夫,娄县便无人再议论苏妙漪的婚事,而是都关心起了凌家的天降横祸。

就连苏妙漪也被分散了心神。她不再沉湎于卫玠离开的落寞里,而是奔走在凌家老宅和凌长风常去的酒肆,甚至是赌坊,从所有与凌长风有关系的人口中打探消息。

一时间,连苏积玉都迷惑了,忍不住和苏安安探讨。

“你姑姑对凌长风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是人走了,才发现自己情根深种,还是早就有情愫,但碍于家世悬殊一直压抑自己……这卫玠和凌长风,她究竟喜欢哪个?”

苏安安正吃着蒸饼,前面的话一句都没听懂,只听懂了一句“苏妙漪更爱哪个”,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姑姑最喜欢的当然是铜板啊!”

“……”

“就像我最爱吃的是蒸饼,一见到就会两眼放光,姑姑见了铜板也是这个样子。虽然我也会吃其他东西,蜜饯果子、酥琼叶、米糕……可那些与蒸饼还是不好比的。”

苏安安三句话离不开吃,却偏偏说得煞有介事,还问苏积玉,“三叔公,我说得对吗?”

苏积玉讷讷无言,“……吃你的吧。”

下一刻,苏妙漪风尘仆仆地回了书肆,手里还拿着一沓稿纸,“凌家这次出海,是自明州港口开洋,载着一船的瓷器、玉器和丝绸,近万件货物,远赴东瀛。结果在船行出明州海域后,遇上了海盗劫船……”

苏妙漪匆匆往东侧间走,忽地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苏积玉,“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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