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舟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眉目间依旧是那副从容。他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像是忽视了她的窘迫。

“如你所说,本王自觉肾气充盈,自是无碍。”

江永逸恭敬应道:“如此甚好。那草民便可拟些补气养血的寻常方剂,再搭配外用伤药以调理,定能护王爷周全。”

问诊结束,如大赦天下。

柳昭月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江永逸低头专注地写药方,而萧砚舟在一旁整理衣物,衣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窸窣之音。

她转头瞧外面天色已暗。

心中一喜,总算是找到了离开的借口

“殿下,时候不早,我和江郎中就先行告退了。”

“急什么?你我二人成婚在即,用过晚膳再回,外头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

柳昭月没有轻易放弃,沉吟片刻,另寻了个借口:“只是圣医堂距离璟王府较远,太晚回去,江郎中多有不便。”

“无妨,让马车送江郎中回去即可。”

“......”

这下柳昭月是退无可退,只好应下。

江永逸自然不会居高到与璟王同席,便推脱去了别殿,留下柳昭月同萧砚舟面面相觑。

柳昭月不知他喜好和用餐习惯,怕他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低着头安静吃饭,一言未发。

还是萧砚舟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刚认识的时候不是挺放肆的,怎么越熟越规矩了?”

柳昭月撤起谎来也是面不红心不跳:“那时候不知殿下的身份,如今我与殿下虽是一条船上的盟友,但君臣有别,不敢放肆。”

“盟友”、“君臣”这样泾渭分明的称呼,落进萧砚舟耳中,如同无时无刻不在拉开两人的距离,将两人的关系画地为牢。

她做得倒是利落。

萧砚舟意识到自己神思恍惚时,是听到了柳昭月轻声唤他。

“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柳昭月茫然看着他,“如今殿下受伤未愈,我留下用膳已经是叨扰,眼下我也已经吃饱了,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萧砚舟听出她借口告辞的打算,并未理会,而是问道:“吃这么点?”

“嗯,习惯了。”柳昭月低声应道。

萧砚舟听说过,她二叔母曾在家里苛待她,没成想吃食上也是这般亏欠。

心中一动,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纤细的身板上。

“把这碗羹喝完再走。”

萧砚舟伸手,将碗放在她面前。柳昭月微微愣了愣,她本能地想拒绝,但怕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还是轻轻拿起那碗羹,一勺一勺缓缓喝了下去。

汤羹的温度刚刚好,味道清淡而温和,虽然有些撑,但不至于难受。

不多时,碗底便见了底。

“我喝完了,若殿下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萧砚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片刻后,他随意点头,继续用餐,仿佛屋里已经没有别人,气氛却莫名凝重。

柳昭月站起身,略微躬身,正欲转身离去。

忽然,窗户发出一声脆响,一道箭矢破空闯入。

直直朝她的眉心射来。

柳昭月眼前一黑,心头猛地收紧,几乎能感受到箭矢穿透空气的尖锐气息。

下一瞬。

一只茶盏飞速从她面前划过,狠狠撞在箭头上。

茶盏应声碎裂,碎片如雨点般洒落,箭矢被震得偏离了轨迹,擦过她的发丝,险之又险地从她肩旁掠过。

人在过度受惊时,往往无法发出声音。

柳昭月定定站在原地,瞳孔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目光落在破碎的茶盏和掉落的箭身上。

就在这时,身子猛然倾斜,一有力的手将她了过去,几乎是将她撞进那宽阔的怀抱中。

她本能地紧绷的身体瞬间被温暖包裹,心头的寒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真实却又强烈的安全感。

萧砚舟稳稳地将她抱住,瞬间飞跃至窗户旁,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警惕盯向门口。

柳昭月耳边传来低沉冷静的声音:“没事了。”

思绪归拢。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柳昭月眉头紧皱。

璟王府离皇城不远,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袭击?

她想要同萧砚舟说话,抬头看见他紧绷的下颌,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自己腰间也揽着他的一只手臂,沉稳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她被牢牢固定在他身前。

“殿下,出事了!”

云霄慌忙地跑进来,柳昭月迅速撒开手,挣脱萧砚舟的怀抱。

“一伙贼人竟然攻进了璟王府,府中戍卫人数不足,而他们似乎对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此刻已经快攻到主院了。”

他语气稍钝,咬牙问:“我们要不要调动从越阳秘密带来的人?”

柳昭月:“不可!”

萧砚舟:“不可。”

两人话音同时落下,皆是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柳昭月眼睫微动,便听见耳边落下萧砚舟平稳的声音:“这伙人来势蹊跷,恐是宫中的手段。这时候府中哪怕只出现一个私兵,也有被拿住把柄的可能。让他们先撤,不要被发现踪迹。”

“可殿下的安危——”

“无妨。天子脚下,这样的动静很快会引起注意,官兵迟早会赶到,此时就是要看谁能沉得住气。”

有了王爷的命令,云霄犹如吃了定心丸,瞬间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坏了。”

柳昭月忽然低声惊呼,“江郎中还在偏殿,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

萧砚舟看了她一会,下令道:“把江郎中带来。”

不多时。

江永逸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被云霄扶了进来。

他仰靠在椅子里,有些神志不清。

柳昭月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萧砚舟的目光。

她弯腰查看,抬眸问云霄:“他如何了?”

云霄:“属下过去的时候,江郎中和一个刺客双双躺在地上。刺客已经断气,江郎中没有外伤,应该是被人打晕了。”

柳昭月沉下心,念叨着:“那便好,那便好.....”

她刚直起身,萧砚舟从身边路过,此时他手中多了把剑。

擦肩而过,他并未说话。

“殿下这是去哪?”

柳昭月喊住他,面露疑惑。她认为,此时最为明智的做法便是待在此地。

动乱的局面持续得越久,日后越难以掩饰。如果搜查不到私兵,皇帝定然会坐不住,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收场。

何必冒这个险,出去跟人厮杀?

萧砚舟听见她的声音,脚步在门前微顿了一下,但仅仅是瞬间的停留,便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云霄见状,立即对柳昭月行了个礼,紧随其后走出房间。

柳昭月紧皱眉头站在原地,萧砚舟这个人,还真是让她捉摸不透。

时间流逝,耳边短兵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萧砚舟却迟迟未归,柳昭月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一颗心不自觉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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