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步千弈脱口而出的姓名,宁佳与并不意外,即如她从前始终收在心里的那声“世子殿下”。

他们像是一起走过对彼此毫无保留的十年,而今驻足回望,方才惊觉来时风霜覆盖了整道摇摇欲坠的悬索桥,遮蔽太多。

可仲夏的炎阳何其毒辣。

凛风尽退,冰霜消融,火伞烧着曾经并肩的身影,迫使他们远远退至对立的两端。刹那,热浪张天,点燃了桥上潜藏许久的芯线。

故人依然站在山庄门前,却早已看不清彼时雨雪霏霏的深冬,熄不灭相互间熊熊焚起的阻隔。

步千弈不再是十四岁保境息民的青哥哥,她也不是十二岁执迷不悟的雨妹妹。

“世子殿下。”宁佳与翻身上马,平和道,“韩雨死了。”

念书以外,韩雨只会镇日缠着大司乐学些清歌翠舞,抑或边享锦衣玉食,边与人逞口角之快。

将门出身,浑不通拳脚。

她那战无不胜的父亲尚且死于没有硝烟的浊世,她又岂能与这不仁不义的天理共存?

韩雨,早该死了。

其父韩宋,乃是七州空前绝后的盖世之才。

他纳忠效信、俯仰无愧,奈何明君谢世,从前踏破太师府门槛的学生尽数拜至奸人麾下,世上少有人坚信韩家赤胆忠心。最终,落得个“离经叛道、乱臣贼子”的身后名。

而所谓的锄奸惩恶者,明面上处决三族不够,背地里对其余与韩家稍有瓜葛势的老弱妇孺也要赶尽杀绝。

岂料韩宋的发妻江氏竟抛下江家不顾,听闻判书,连夜带着女儿逃没了影。

江漓此举无疑摔碎了母族的富贵碗,江氏几十载的汗水堪称尽付东流。尔后,江家人似与江漓一并消失得彻底。

宁佳与这条命,是爹娘和恩人不惜一切,从刽子手刀下抢回来托与师父的。

她过去,十分不舍那个纯粹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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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儿。”

公孙树木高枝仰,葱郁为二人遮阴,江漓缓慢梳理韩雨乌润的长发。

“不如提早给你定了字罢?”

“为何?”韩雨端详着齐王赏赐父亲的竖琴,很是新奇。

江漓思忖片刻,如是说:“娘原想给你取‘休戚与共’的‘与’,但你爹总念叨这名听着苦,死活不肯。满月宴上,他就自己拿主意,给你定了现在的‘雨’,意寓纯净明澈的品貌,和丰盈美满的日子——”

不待母亲言尽,韩雨仰起脑袋打哈哈:“爹爹和娘选的都好,女儿欢喜!”

“你个鬼灵精!”江漓点了点韩雨的眉心,笑怪道,“惯会在这抹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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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对得起父母、江家,还有师父,便不能再是从前养在深闺、不沾烟火的韩雨。

这些年,刽子手并未放弃对宁佳与和江漓的追杀。然七州之大,连李主事都无法断言江漓现今身在何处,甚至不能确定人是否活着。

因为听雪阁所到之处,迎柳与青竹未必不可及。

若要没世无闻,须得不露声色。

李主事本来把宁佳与藏得极好,因而相较旁人,听雪阁派与她的任务简直就是在哄小孩儿。

大是大非上,宁佳与还算晓事,没让师父苦心白费。

她将师兄们教的躁言丑句、野腔无调学得有模有样。出门在外,都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架势,再糊上一脸泥,莫说她是高门贵人,说她是女子都没几个搭腔。

若非宁展深悉外祖母所授的易容、乔装之术,起初在嘉宁客栈同宁佳与面面相觑时,他也不见得能辨出宁佳与是男是女。

是以宁佳与此番自说自话去往嘉宁行刺,凶险莫测,正如白歌所言——即便听雪阁有五十个大师兄,她逃不掉师父这顿罚。

步千弈目光烁烁,他没拦住策马扬鞭的宁佳与,自有人去拦。

他要做的,则是让那不识好歹的老宦认认路,免得来日下了阴曹地府找不着北,还要使唤些虾兵蟹将去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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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的仲夏尤其早,不过蒲月十六,日头愈加霸道,势要烤红整个步溪,浓荫蔽天的茶楼亦难避其害。

即听顶层雅间内“乓!”一声,梧桐长案布的茶盏、茶滤、公道杯云云,翻的翻,洒的洒。

丽春花茶清爽的果香应时溢满屋子,却依旧未能平息这位风姿俨如少艾之人一掌拍下的急火。

“没门!”

她勃然大怒,尽态极妍的容貌仍显完美。

“你杀了熊崽,还指望我的雨儿同你比肩而立、同道而行?展凌君好大的魅力!”

以宁自觉地提起热茶,匀入方才重新润过的公道杯,先替李主事添盏,再为自家殿下续杯。

他放稳瓷壶,诚恳道:“李主事,人是在下杀的,与公子无——”

“闭嘴!”李主事气得柳眉倒竖,瞪着以宁道,“你还很骄傲?此处有你言语的份吗?”

宁展初至雅间,即被李主事的姿容惊得脚步一滞。

他对步溪女子的标致早有目睹,由宁佳与各方面更可见肯定其事非虚。只是眼前这样的美,与他在宁府藏书阁见到的宁佳与委实太过相近。

要论不同之处,除却一个精细浓妆,一个潦草淡抹,就是那双眸子。

若宁佳与是璧月下熠熠生辉的玲珑杏眼,李主事才是苍山上睥睨万物的狐眼。

遽然对上李主事惕厉的目光,宁展都不必多问,便知其兽身本体十有八九也是只精明的狐狸。

如此比对,宁佳与眼里那点儿鬼黠,反倒像是依样画葫芦养出来的家猫......

“他是个粗人,李主事无须与他置气。”宁展责备似的瞥一眼以宁,示意他退到身后,复谦恭道:“晚辈没什么魅力,但晚辈这里,或有与姑娘感兴趣的东西。”

“你能有什么稀罕的玩意。”

李主事“哼”去满脸鄙夷,恬不为意。

“展凌君当雨儿是那等贪财好利的村夫俗子不成。”

“与姑娘深得李主事真传,自然不是等闲。”宁展敛下清整的广袖,言笑晏晏,“就像微王陛下拿掉了李氏,而您如今仍在其子手下做事。想来步世子于您而言,恰似晚辈对与姑娘——颇有用处。”

“你个黄口小儿!”

李主事一张朱唇描得精致,艳如桃李。听了宁展这席狂话,只恨不能化作血盆大口,将他撕得体无完肤。

“素来闻说展凌君如何温文儒雅,今日看来,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外头的土物是瞎了眼、见了鬼,才会吐出那般颠倒黑白的蠢话!”

宁展非但不恼,心里反而乐开了花,劲头几至能比昔年被韩太师夸许时更高。

步溪李氏与其余三大世家截然不同,靠巫术、蛊毒起家,从不讲究什的长幼尊卑,独奉能者为大。

那位十三岁统管全族的当家人,那个天赋异禀的姑娘,那块被他外祖母供在元氏宗祠的牌位之主,就得有这“不可一世”的傲岸。

宁展对此前的设想越发笃定,面前的李主事,正是他和外祖母一直在找的人。

虽然元叶并不时常表露对故人的挂念,但宁展将细微触动都看在眼里。若李兼和柳如殷给出线索无误,时下只差最后一步证实。

“您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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