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错觉
我坐直,正视他的眼睛:“你知道什么?”
“凡所有应在银河中留存的记录,我都知道。”
这样的回答太空泛了:“具体呢?”
“我承认您的所作所为值得人们铭记,但您不觉得,一个已经死去的英雄突然出现在银河另一边的阿斯德纳星系,远离故土,有些太过耐人寻味了吗?”
原来如此,他知道的也不多。
我垂下眼睛:“你想说什么?”
“过去已为陈迹,我不会质疑一个为了家乡自甘死去者的品行,站在一个普通哥哥的角色上,我只有一个请求,请您不要告诉她你的过去。”
就这?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警告威胁的戏码。
不该想来也是,他如果真想那么做,应该找个我独自外出的时间,让猎犬套个麻袋把我带到昏暗的审讯室里。
那样比较传统,也比较正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知更鸟把我带到家里,而且知更鸟就在不远处偷听,他仅有小概率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你担忧她被卷进复杂的事情。”
“她已经长大,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做到保护自己。我知道我不可能总是站在她身旁,但私心里,我仍然期望她永远不要面对现实的丑恶。”
“这是种傲慢的想法。”
“对我想法下定义的你此刻,又何尝不展现着另一种傲慢?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曾经甚至愿意为了挚友亲朋而冒死,难道真的不明白我此刻矛盾而复杂的心情吗?因为珍视,所以小心,因为爱护,所以担忧。一面期待着雏鸟羽翼渐丰,一面又因沿途必然经历风吹雨淋而悲伤,甚至想过,如果成长的代价是伤痛,那么宁可没有成长。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瞥了眼拐角,即使知晓自己的妹妹在偷听依然说了这么多吗?你这家伙。
重新看向星期日:“共识的地方暂且不提,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
“请讲。”
“自由意志是个体生命存在的明证,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那其中包括他们走的路。无论泥泞还是平坦宽阔,那都不该由我置喙。”
他面无表情:“我只赞成部分。”
“因为你觉得我们应该提供意见?”
“因为我无法对她可能遭受的苦视而不见。”
“所以,这才是重点。”我笑了一下。
“你不也是如此吗?无法对灾难视而不见,擅自逃离幽囚狱,拖住一位令使,和你相比,我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激进之处。”
望向窗外的天空,在群星中间,并没有我熟悉的月轮。
昔年昔日,今时今刻,百转千折,思虑万千,满室纷乱,一片狼藉。
碰触冰冷的桌面,侧边锋利,大概是故意做成这样的。由忆质构成的东西,也会这样充满攻击性吗?
恍惚感与混乱感交错,然后,再次回忆起月亮。
我突然感到一阵扭曲的错乱感,也正是在此刻,所有的光辉与声音都离我远去。裹于漆黑迷雾的伟大存在不会直视任何人,我看到了那团黑色。
虚无。
不太确定我的脸色如何,当我回过神,星期日还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样子。
放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我抛开那些思绪。
“让我说完吧。我完全尊重别人的选择,但我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力。当时,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因此做了一件我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星期日道:“愿闻其详。”
“蝼蚁自不量力挑战伟大的存在,妄想独自吞下苦果。因为无法忽视亲密的存在即将遭受苦难,难以遏制分离的想象,有时因为意识到死并非不可能而悲伤,因而想毁灭苦难。苦难无法毁灭,因而想独自承受苦难,却忘却世事莫测,难以计算衡量,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什么都无法做到,与千千万万的他人同坠深渊。”
“这是,那场仙舟对丰饶令使的战争?”
“是。”
“近乎一千年了。”
“仿如昨日。”
混乱中的血与灰烬,每一个如逢春之木般的怪物,那条路尽头的庞然大物和苦苦支撑的龙尊,深受重伤的工匠,决意死战的飞行士,以及,我无力再抬起剑应敌的友人。
人力微浅,当我自以为是妄想踏上诛杀令使的道路时,我无法看清命运,亦无法真正触摸到预知梦想要告诉我的东西。
狂妄、傲慢、自以为运筹帷幄。直视死亡多次也无法改变我让我退缩。
我理所当然认为知晓我一切的人们会支持我,我理所当然认为他们会站在我这边。
可惜——
所有的劣性毁灭了我,让我想保护的一切分崩离析。
一次、两次……
即便如此,可笑的是,我依然活着。
并非以某种怪物或不知名存在的身份,而是以人的面貌,甚至是无辜与奉献者的身份再度来到人间。
我有什么资格重回仙舟?我有什么资格面对过往?任何人都没资格原谅我,我必然永恒困于这份失败的苦痛之中。
是的,我称之为失败,与此前所有的失败一样,都是失败。
无法拯救,无法得救。
明明我根本不具备那么强烈的同理心,明明我所做的只是想让一些人继续活下去。
可是——
呵。
当我回忆起的那一瞬间,就没办法沉默不语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理解星期日呢?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要说:“你真切的爱着你的妹妹。”
“当然。”
他怎么可能不爱,外形、经历,他们血脉相连,只剩下彼此,她几乎是另一个他,他怎么可能忽视不关心。
“如果不能做到倾听尊重,爱就会变成十分虚伪而浅薄的事物。”
“这是以一个前辈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吗?”
“这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前行者身份给出的衷告。”
星期日眯眼:“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放心好了。”
除了某个渡鸦和他身上的不协调感,我一无所知。
凝滞的气氛并未停留太久,知更鸟带来了咖啡。
“久等了。”
她坐在我旁边:“哥哥,家里还有打扫好的空房间吗?”
“当然,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给我指了一间距离知更鸟最远的房。
我:“……”
“这、会不会太偏僻了,那边采光不太好。”
“不用担心,妹妹,事实上这也是阮琴心女士的喜好,她不太喜欢光亮。”星期日看向我,笑的分外体贴:“我说的对吗?阮琴心女士。”
“……”我不情不愿点头。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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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乐学院的某个负责人认为,艺术终归是服务于现实的。
她让我们在下个学期结束前完成一项社会活动,形式不限,最后以活动的感悟为题做出乐曲。
“可以组队。”
我对与他人的合作没有兴趣,听到作业题目也并不着急。
有的是时间,最后再弄。
抱着如此的想法回到寝室,我转告知更鸟今天课上的内容和任务。
她今天没去,当然不是逃课。
除了谐乐学院,知更鸟还辅修另外两个学院的课程,以及家族安排的家庭课。非常的努力换得非常的成果,大概以后和她哥差不多也是只厉害的鸟。
说到这儿,恕我直言,她和她哥都有些过于超常了,一般人受不了这样的日程,很容易崩溃,比如我。
听到作业内容,知更鸟不是很意外。
谐乐学院有这样的传统,她是本地人,入学前就清楚,而且看样子似乎早有准备。
“我大概想到要做什么了,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如你所见,大脑一片空白,不过不急,还有很多时间。”脑内简单做了内容和时间规划,我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她笑着,笑容忽而淡了几分,定定看着我几秒。
在我察觉她似乎有话想说的瞬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样,是你的风格呢。要不要写个便签贴在醒目的地方?时间越是充裕,你就越容易忘掉工作量,上次——”
我咳了一声:“最后赶出来了。”
“花了一整个晚上直到上课前才完成,这种工作效率的确不多见,我都想雇佣你帮我处理一些事了。”
“那倒不行,我糊弄人有一套,指望认真做事就算了。”摸了摸鼻子:“家族已经开始给你委派事务了吗?”
“没有,我和歌斐木先生谈过,家族的事不需要我深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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