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宁狐疑。

凭借越褚沂的性子能一个人跑到深山?该不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上山避难罢。如此看来,越褚沂非但不能将她平安带回去,保不齐还惹来追兵。

温久宁心头一凉。

届时……

如此场面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她眼神飘忽落在越褚沂身上。

不成。

她忽想起洞口不远处有片草药地,从前在医术上看到此草药能止血。若能暂时缓解越褚沂的伤势,二人说不定还有逃出去的希望。与其留在这坐以待毙,不如早做打算。

捏定主意后,温久宁复看眼越褚沂血淋淋的小腿,锐意满满,“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些止血的草药。”

说罢,她三两下撕去不便行走的裙摆,握着手中银簪转身跑出洞穴。

洞内湿寒之气氤氲缭绕,阴冷潮湿跗骨相随。汗渍和污血混合着,黏在骨髓里又冷又疼,砭人肌骨。

越褚沂看着对方急匆匆的背影,并无动作。

复而,他阖着眼,倚在洞壁闭目养神。

此处幽静,外头传来的细微脚步声都能传入耳内。淅淅沥沥的雾气化成水珠沿着石壁淌在地上,同漏刻般数着温久宁离开的时辰。从半山腰跑到洞内也不过一炷香,她却足足消失半个时辰。

越褚沂睁开眼,嘲讽弹出口雾气。

温久宁,她跑了。

不算意外的答案。本就是心系大夏的人,如今靠近关内道怎会不跑。恐怕一路北上温久宁都惦记着如何逃回长安报信罢,今夜兵变正合她意。当真没良心,枉费他屈尊纡贵来救人。

早知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一定把人锁在床上,让温久宁唱一辈子的小曲儿。

原本习以为常的伤势此刻变得些许刺痛,纤长的睫羽在越褚沂面上带层青霜,他薄唇微启,“打断腿,带回来。”

总有她学乖的一天。

闻言,黑暗处飞快窜出个人。程三毕恭毕敬称好,转身没入浓浓夜色。

他前脚方走,须臾的功夫洞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越褚沂!”

洞口跌进来的人同团柔软的棉花,她扑在越褚沂面前抖落出披帛内兜着的草药。由于路上潮湿,温久宁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全是摸爬滚打的泥渍,偏生来人还乐呵呵腆张脸邀功般,“我聪明罢?这回算我救你,以后你得报答回来。”

极微的月色里,温久宁拿出捣碎的药渣小心翼翼贴在越褚沂的腿上。

她纤细的指节同羊脂玉般挑起破碎的衣衫,碧色的药汁沁入伤口带着痒意。似乎担忧越褚沂抗拒,她撅起嘴轻轻呼口气,缓解上药时的疼痛。两颊鼓囊同家养的肥硕白兔。

“我也不知晓管不管用,程一何时能找来呀?若遇到逃兵,我们从前头跳下去罢,我瞧见底下是水应当不会摔死。唉,你说都叫甚么事,以后别收纳不三不四的人……”

念叨完,温久宁没察觉到对方有回话的意思,她仔细扎紧伤口处的系带,“不说那些,活着最要紧。”

倏忽,一双还沾有血腥味的大掌捏住她的脸颊。

温久宁,“?”

她茫然抬头望去,但见越褚沂面无表情拿指腹揉搓她脸颊上的黑泥,和拨弄面团般随心所欲。

“蠢货。”

仍旧是熟悉的语调。

温久宁一阵牙酸,怎觉他骂人时眼尾略朝上。

“主子,没逮到温久宁,她——”

程三不合时宜的话卡住,他盯着凭空出现的温久宁神色尴尬。

“逮我?”

“夫人听错了,属下说的是没找到您。”

越褚沂稍俯身,在温久宁下意识的闪躲中扛麻袋般把人拦腰抱起。分明是浑身挂彩,他抱人走路却半点不虚,大步流星迈过崎岖山势。

天穹上稀稀落落的星子漂浮在二人头上,温久宁仰面能看到越褚沂清晰的下颌和生硬的唇。

好俊俏的嘴,说起话来怎和炮仗般。

她暗自嘀咕两句,复望向逐渐露出帐篷的驻扎地。

“叫喜来过来接人。另外,今夜是她失职,去暗卫营领罚。”

有越褚沂坐镇,兵卒登时井然有序,生怕惹首领不快。

越褚沂神情晦暗看着温久宁一瘸一拐蹦入帐篷,待瞧不见后方转身进了主帅帐。里头早坐满数十位军中将领。

“大人,万玄的事我等绝不知情,都是他鬼迷心窍啊!”

越褚沂不紧不慢捏捏眉心,随手点向端坐的几人,“拖下去,杀了。”

“大人!我是冤枉的,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杀我!”

“越褚沂,你是南贼就能随便杀人了么?我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喊冤的声儿断断续续,最终化为棍棒交加的声儿和凄惨的哀嚎。原本还作壁上观的众人纷纷端正神情,一五一十汇报近来军中的不太平。烛火燃到底,两侧的灯盏慢慢熄灭,摇曳的残风送走帐内最后位将领。

程一捧来上好的金疮药,“听闻夏澄明在大肆找温娘子,泾州都是他们的眼线。”

斑驳乱影内,越褚沂缓缓折断手中竹简,“呵,我的人还轮不到他觊觎。”

***

行至初秋,泾州丹枫如火。往常粟谷金黄的田中不见农人劳作,但见无数汉子携家带口朝其余州县迁移。自打南北两方军队驻扎于泾州,城内城外人心惶惶。原太守李家都投奔南贼,拥护新帝的世家整日祈福祷告。

泾水倒映两岸斑斓秋色,雁阵惊寒,嘹唳声声。

南军营地前两座宝轿由守卫拦下,“来者何人?”

“泾州李家求见。”

随宝轿掀起,几个衣着得体的男子亮出腰牌。

“后面轿子坐着的是何人?”

“都是女眷,望大人们莫搜身。”

说罢,帘子后露出个身量高挑的美人,她肤如凝脂眉眼般般入画,举手投足面首钗环不颤。

守卫颔首,“进了营地不许乱走,否则格杀勿论。”

李华煦微松口气,低声叮嘱,“待会儿你们可千万小心,沂哥哥若要杀你们我可拦不住。”

“娘子莫慌,奴都是老实本分的。路上除了玉箫不懂规矩谁给您添过乱?”

被点到的人神情羞愤,“奴也不想的,谁知晓出恭的路上迷了路。”

“行了,都少说两句。”李华煦蹙眉。

见轿内重新恢复太平,玉箫微不可察勾起唇角,攥紧袖口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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