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原耕耘反问:“你觉得娘再嫁这个决定对吗?”
向园懒懒靠在枕头上,“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处在娘这个情境,我肯定不会再嫁。”
“为什么?”原耕耘侧着躺下,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摇着扇子给两人扇风。
向园翻个身面对他,揪着他的衣带绕来绕去,“你想啊,娘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你养活大,眼看就要享福了,她再嫁的话,岂不是又要遭一遍罪。”
哪怕樊云英觉得自己没吃过太多生活的苦,可向园不这么觉得,单是嫁个比自己大几十岁的男人这一点,就够让人一辈子难受的了。
她道:“如果找个有孩子的,那夫妻俩半路结缘,难得一心。找个没孩子的,那人肯定还希望娘能为他生儿育女,这就是一大难了。
“孩子生下来又不能不管,你瞧瞧哪户人家里,不是娘管得多,爹管得少,抚养孩子长大又得费一番心血。
“还有,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个好吃懒做还好享受的,事事都要等媳妇儿伺候,为人再铁石心肠一点,动辄打骂的,那嫁过去不是找罪受吗?”
“哼!”原耕耘气地鼻子出气,“你瞧瞧,你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娘就想不通。她三十好几的人,带着我的时候都不曾想着学学手艺,如今嫁给谷叔,倒替他操起心来,她这会儿体贴,等人家习惯了,她一步做不到就是她的不是。”
向园很理解,心疼别人就是自己受累的开始,“那你当初怎么不反对?”
原耕耘吐口气,“我反对有用吗?她一心要嫁,我跟她说要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她都说我没经过,不懂事,说她情愿吃这个苦。我知道,其实她早就想离了原家过日子,不过是念着我那时年幼才多留这些年。”
向园想不通,她觉得樊云英不是那种不通透的人。
她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只是这话不好跟原耕耘明说。
原耕耘虽怄气,也时刻瞧着她,立马就发现她的异常,鼓着脸偏头问她:“你想说什么?”
向园深吸一口气,“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
原耕耘捏捏她的头发包,“除了你不搭理我,不念叨我,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快说!”
向园拉他躺平,趴在他耳朵边嘀咕:“你说,娘是不是在赌气啊?”
原耕耘不明所以,“赌什么气?跟谁赌气?”
向园觉得他笨,“就跟你爹……跟原伯伯赌气啊。”
她拿自己举例,“你不知道,那时候阿文跟我讲我大舅盘算着要把我嫁给你大哥,我听了又害怕又生气,我想,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这么会想好事呢……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我嫁不过去便罢,我要是嫁过去,你就等着吧,不把你们家搅得天翻地覆我就不姓向。”
原耕耘面色沉沉,“你嫁不过去,你就是嫁过去了,我也想法子把你抢走。”
向园摆摆手,“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嘛!我那会儿还想着逃跑呢,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我就是心里想想,你知道吧,就跟白日做梦一样,我想着我要是逃不了,我就熬死你大哥,等你大哥没了,我霸占他的家产,招赘八个又年轻又英俊又厉害的后生,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钱,还不给他上坟。”
原耕耘眼神变得危险,“你招赘八个后生干什么?年轻英俊就算了,还要厉害?”
向园一无所知,还在坦白当初一瞬间暴出的各种阴暗想法,“年轻英俊当然是为了让他们排队去你大哥坟上示威啊,这样才能刺激他嘛!我不去,我要在家里享福!
“而且,我都有八个人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让他们给我干活,这个喂鸡,那个扫地,剩下几个都出去挣钱,那当然要厉害一点,才能赚到钱嘛。
“不过我没见过年轻又好看的厨子,也没见过会绣花的男的,不然还可以找个专门做饭的,再找个专门做衣裳的……
“但我后来仔细想想,还是算了。他们厉害了,肯定就要欺负我,说不定还会打我骂我,让我给他们挣钱,我还是自己过比较好,虽然累一点,但是也安全。
“主要是你大哥太讨厌了,我一点也不想瞧见他,给他戴绿帽子就得先嫁他,我想想,觉得带十八个俊俏的男人到他坟上示威也弥补不了嫁给他带来的痛苦,我就不想了,赶紧布置布置,跑回来了。
“幸亏我跑得快,遇上你跟娘,不然我可能真要死了。”
向园现在想想,还有点委屈,眼巴巴看着原耕耘,求安慰。
原耕耘:“……”
还不如跑慢点呢,你跑慢一点,说不定就不用跑了,我直接领你回家。
“哼!你可真敢想,招赘八个相公,带十八个俊俏男人,亏你想得出来,还知道不跑回来要死!”原耕耘咬着她的耳朵,用了点劲儿。
“我就想想嘛,我知道不能实现的,要是真能实现的话,我就不想着要八个相公了。”向园推开他。
“真能实现的话,你想要什么?”原耕耘又凑上去咬,向园惹到他了,他不可会就这么算了。
“真能实现的话,我就许愿有个神仙好了,希望他施个法就能把我大舅和你大哥他们变成好人,希望我爹娘不要去世,这样你爹去世的时候,我就叫上我爹娘一起,去你家把你偷出来,给我们家当女婿,把娘也偷出来,让她过好日子。”
“错了!向园,要是能实现,你得把愿望许到自己身上,让自己长本事,厉害到没人能欺负你,没人敢欺负你!”
原耕耘的大掌钻到轻盈的蓝绉纱衫里,掌心贴着绵软的肌肤摩挲揉弄,“想让我做夫婿不用许愿,你等着就是,我总会去找你的。”
“嗯嗯。”向园点头,捂住他顺着曲线往上攀爬的手,“耕耘哥哥,我们先不要乱来,我还没说完呢。”
原耕耘揉搓一番,才巴在那儿暂时止住动作,“你继续说。”
向园直接把他手掏出来,按在枕头上,又趴到他耳朵边嘀咕,“所以,我想娘是不是心里别拗,才想着要改嫁的。
“娘是儒门之女,从小熟读圣贤之书,她性子又宽厚和软,年轻时候未必会像我这样左性,但要说心里没一点气,你信吗?”
原耕耘不信。
他懂事早,即便他娘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爹的厌恶,但要说喜欢,那绝对没有,不过就像向园说的,死守儒门规矩罢了。
因为是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她反抗不了也没想过反抗,接受了、顺从了也就那样过着,不是过不下去,只是过得不快活。
向园又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爹年轻个几十岁,也不要太多,就二十几岁吧。假如他只比娘大二十几岁,娘嫁给他是不是还有些盼头?至少不用担心哪一天丈夫突然去了,自己没个着落吧。
“可他大娘那么多,还非要娶娘过门,娘那时候也就跟我差不多年纪吧,我外婆去了,至少还能盼着表哥回来做主,还能回自己家,甚至还可以去十里滩找我舅姥爷。可娘不一样,她们婆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再没别的依仗,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你爹只顾着自己高兴,他一朝走了就走了,都不想想你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过活。但凡他年轻个二三十岁,娘嫁给他的时候有盼头,就算他一朝去了,依娘从小受的教导,只怕也会心甘情愿为他守节。
“可他这样的,说他有心吧,他一撒手啥也不管,说他无心吧,当初还非要把人弄到手,你就说娘跟这样的人过,能不觉得委屈?
“我想,她心里一定苦了很多年,也一定不想再跟你爹有牵扯。可她不改嫁,谁提起她要么喊原婶子,要么喊樊姨奶奶,喊樊婶子的人都是少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小时候的事向园记不清,但读过的书她都记着。
儒家讲究贞操,以女子为丈夫守贞比男子为君主尽忠,这两者或有相似之处,但以男子忠君规束女子守节,未免过于奸猾。
男子为君主尽忠,本质是为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再往大了说,是为了青史留名、家国天下,不论从哪个角度说,对他们都是绝对的好处,所以他们主动争取。
可女子为丈夫守贞,为的是什么呢?
富贵之家,有产业出息可供衣食,有仆从丫鬟可供驱使,自然寡妇愿意守贞,因为不用担忧自己的生活。
平民百姓之家,或是为了守护儿女长大成人,或许是被婆家逼迫,要么不得不守贞,要么不得不改嫁。
向园在槐树井待过这几年,也忖出一个规律,守不守,全看婆家和寡妇谁势力大,谁声气高。
大多时候是婆家势大,这时候要媳妇儿守的,要么就是媳妇儿身体好,人能干,全家老小都指望她伺候。要么就是死了的那个儿子金贵,要媳妇儿守着,百年之后葬到一起,到阴间再做夫妻。要么就是有孙儿孙女儿,为着自家的孩子,也得把这女子留下,照顾他们长大成人。
不要媳妇儿守的,也好分辨,要么是独门独户的夫妻俩,丈夫去了,亲戚为了霸产,便是妇人要守,亲戚们也容不得她守。要么就是媳妇儿身弱,在婆家干得不如吃得多,自然就不受待见,必要甩掉这个累赘。
樊云英守寡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属于富贵之家的那个。可偏偏原老爹没给他们留一点后路,单就给个分家文书,让八.九岁的小儿子跟四五十的大儿子争产,这不是闹笑话嘛。
原大又有意苛待,所以樊云英和原耕耘在原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再不好过,他们也熬出来了。
向园能感觉到头一回见樊云英,她说分家出来时的语气有多轻快,就跟彻底脱了樊笼的鸟儿一样。所以后来知道她改嫁,向园也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就改了口。
如果樊云英不改嫁,可能一辈子都要担着原家妇的名声活在世上。
丈夫在世,她是原老员外的内眷,妻不妻,妾不妾的,没个正经名头。丈夫死了,她是原耕耘的母亲,死后埋到哪里都脱不得原门樊氏这个名头。
向园说的这些原耕耘也明白,他爹的确耽误了他娘,也辜负了他娘。
他清楚地看到他娘的纠结,忧虑与愧疚,让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做出与从小接受的观念相悖的选择,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原耕耘知晓樊云英为此走过的心路历程,所以他并不是特别反对樊云英改嫁,甚至樊云英选中谷敬时,他还为她高兴。
一来谷敬家境优渥,人口简单,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二来谷敬心思纯善,又不迂腐,对樊云英也很是上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樊云英嫁过去除了操心衣食外,既不用发愁种田种地,也不用处理繁琐的亲戚关系,谷敬对她也格外体贴。
可她真对谷敬上心了,原耕耘这个做儿子的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你跟娘都是笨蛋,有福都不知道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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