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等待,楚江大学教工宿舍楼的装修工程终于竣工。作为最后一批福利分房,476套住房牵动全校人心,尤其是那十二套160平方米的“楼王”,更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全面主持学校工作的校长周濂,将宿舍分配视为树威立传的重要一役。他知道,这件事弄好了是一项光鲜的政绩工程,弄不好粥少僧多最后会闹个沸反盈天。为此,他最近几乎全身心参与到分房方案制定的全过程。每次研讨,他都要对职称、工龄、双职工等关键因子的赋分问题反复进行推敲和核算。现在,周濂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现行方案中“以行政职务为赋分基准”的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样的算法是对校领导和处级干部们有倾斜的,如果细究,对孟超和赵文启两位职称吃亏的大小领导更是利大于弊,这里面显然是有方案具体起草人孟超的私心。

周濂决定找孟超谈谈。他不能任由孟超架空了自己。这事都得他这个楚江大学事实上的“掌门人”说了算。

孟超刚刚说出“160平最好的楼层已经为您预留”,组织部部长葛建军门也没敲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见孟超在,他赶紧附耳低语了几句。

周濂大惊失色,脱口说了句“是吗?”,随即让孟超先行离开。

葛建军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记惊雷:省委任命的新书记明日便将到校宣布。

周濂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沉,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钢笔。一年半了——当时省里谈话时温和的嘱托言犹在耳:“老周啊,过渡期好好干,楚江大学今后可就靠你了。”此刻再回想,字字句句竟都化作冰棱,尖锐而寒冷。

这五百多个日夜,他夙兴夜寐,如同一个精心筹备盛宴的主人,事无巨细地张罗着一切:三天两头跑省里争取政策,暗中布局人事棋局,连教工分房方案的每处细节都反复推敲……,他以为这一切铺垫终将水到渠成,只待顺理成章地坐上那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可如今,“戈大垣”这三个字像一堵冰冷的墙,猝不及防地截断了他的去路。他几乎能想象到,明天之后,那些曾经殷勤的笑脸将会如何躲闪,那些压抑的窃语将在哪个角落滋生。就连窗前那株他亲手浇灌的发财树,此刻静默的绿意也仿佛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的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望着骤然阴沉的天空,周濂突然意识到:楚江大学的天恐怕要变了。

带着满腹的困惑与不甘,周濂再次叩响了老校长吴若甫的家门。

他并不知道,吴若甫先他一步得到了消息。省里那位老友甚至透露:此番空降并非偶然,背后隐约有已退二线的原书记许继武运作的影子。在有人通风周濂举报自己的消息后,许继武这一年多来就一直没有停止对周濂的反击。虽然发力点不多,但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上面的决策。吴若甫正斟酌着该如何向周濂透露这层关节,周濂已不请自来登门造访。

吴若甫是真心期盼周濂能够顺利转任书记的。在听说即将空降的书记戈大垣来自公安系统,作风强硬、说一不二,心中对上面这种“拉郎配”式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不免为周濂也为自己乃至女婿顾明远有些担忧起来。

吴若甫的客厅里弥漫着龙井的清香,却化不开周濂眉宇间凝固的阴霾。吴若甫执壶斟茶的时候,氤氲水汽后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早已将周濂强撑的镇定尽收眼底。

"砰!"周濂无意间将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青瓷茶盏叮当乱颤:"什么空降!分明是长官意志乱弹琴嘛。"他的声音里淬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随便塞个公安系统的外行来,这分明是要把我们的心血拱手让人嘛?"

吴若甫缓缓放下茶壶,目光如深潭般将周濂失控的怒火悄然吸纳:"也没那么严重。楚大的天,塌不下来的。"他指尖轻叩桌面,仿佛在敲打一盘看不见的棋局:"你是校长,法人代表嘛。手中拿着□□特殊津贴的博导,他也不能奈你何的嘛。关键是你怎么做呢。"

看见周濂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老校长的语气有些深沉起来:"我担心呀,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倒是要做些预备,比如基建、招生、科研这些敏感部位,得加点小心的。"

周濂猛地抬头,方才的愤懑已然化作眼底闪烁的惊警。在他

的心中,红灯最先亮起的是自己用心经营最多的科研工作。

周濂当然不能此地无银主动去和新书记戈大垣激活这个问题。按照吴若甫的建议,周濂决定在戈大垣立足未稳之时,先拿分房方案来试探试探。

周濂没想到,第一次交锋就碰了个硬钉子。当他在冯伟陪同下走进戈大垣办公室时,新书记并没有起身,叫了声“周校长”后淡然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请他坐下。

冯伟本就生性谨慎,此刻在新书记戈大垣面前,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三分。他端着茶壶的手微微发颤,险些将热水洒出杯外。戈大垣的目光落在他抖动的手指上,随即缓缓抬眼,扫视了一圈房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间办公室……”,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面上:“是朝北的吧?”

冯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僵在原地,热水溢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溅开细小水花。当初为了讨好即将转正的周校长,他特意将朝南的前任书记办公室调配给了周濂,哪想到如今会迎来一位新书记。

周濂看出了冯伟的窘迫和恐惧,摆摆手替他解围:“小冯你先忙去吧。我和戈书记商量点事。”

冯伟几乎是屏着呼吸退出了书记办公室,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周濂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从容的笑意,将装帧精美的分房方案呈到戈大垣面前。他语调舒缓却暗藏机锋,从教工诉求谈到稳定大局,最后特意在"半年时间"四字上咬了重音,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戈大垣粗壮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文件,纸页哗啦作响,像被秋风卷起的枯叶。他的眉头渐渐锁成一道深刻的沟壑,突然"啪"一声合上文件夹,声响震得空气都在颤动:"我这才来几天嘛。",说罢抬起眼帘,目露精光射向周濂:"这么重要的方案,先消化消化再说。"

周濂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下意识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房间里踱步,阳光透过南窗洒满一室辉煌,他却突然觉得,这间朝南的办公室,怕是住不长了。

踱了几圈后,周濂忽然发现门外有个人影晃动。他走过去正要发作,却发现那人是办公室主任冯伟。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周濂的声音冷得像走廊里的穿堂风。

冯伟像个做错事的学生:“戈书记的气场太强了,”他下意识搓着手指:“在他面前,感觉呼吸都对不上节奏。”

周濂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这叫什么话?他还能吃人不成?”

冯伟赶紧给校长桌子上的紫砂壶续水,滚烫的水线在杯底激起细小的漩涡。他本来是来试探周濂对办公室的看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闲聊几句后,便从周濂办公室退了出来。在走廊拐角处,正看见戈大垣带着副主任桂先锋外出调研的背影。

这已经是戈大垣来校第三天来第二次刻意“遗忘”了办公室主任。冯伟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垂,觉得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昨天,在和自己那位经营家族企业的老总父亲通话时那句透着寒气的警告在此在耳畔回响:在领导身边,不是踩着青云直上,就是摔得粉身碎骨,关键看你怎么做。

秋雨敲窗,淅淅沥沥,将冯伟的心事也淋得湿漉漉的。还不到下班时分,他便悄然来到历史学院中国古代史教研室来寻自己的小校友顾明远倾吐苦闷。

正在伏案校对文稿的顾明远见来者是冯伟,便含笑起身相迎。

两人虽相差十余岁,却是楚大仅有的两位清北毕业生,又皆好诗词翰墨,自然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冯伟平常在人前惜字如金,在这位学弟面前却总能打开话匣子。他执起桌子一角的《陶庵梦忆》,指尖轻抚书脊后叹道:"明远,此刻我便如张宗子梦忆中之惶惑,仿佛独立寒冰之上,耳中尽是冰裂之声,四顾茫然,不知何处可避。"

顾明远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些调笑:"老兄不止如此吧。高校终究还是单纯清净的地方,哪有什么冰裂之声压?依我看,平时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得了。"

“你是不知道行政的深浅呀,”冯伟顿了顿,眼睛忽然直盯着顾明远:“明远你经常受吴校长的濡染。眼下如果让你来协调两位主要领导办公室的事情,换成你会怎么做?”窗外秋雨淅沥,衬得冯伟愈发焦躁。他揉着太阳穴说道:“我担心这事儿再拖下去,怕是两头不讨好。你不知道,现在桂先锋那小子缠书记缠得那叫一个紧。”

看见自己敬重的学长如此焦虑,顾明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后忽然僵住,叹了口气,将快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这是干啥嘛,婆婆妈妈的。有什么点子就说出来好吧?”在冯伟一个劲的催促下,顾明远半吞半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眼下吧,发力点恐怕就在两位领导的办公室。”

“你是说让两人将办公室重新调个?”

顾明远点了点头。

“这叫我怎么对周校长开口呢?”

“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提到吴校长吗?周校长听他的呀。”

冯伟恍然大悟,抚掌笑了起来:“妙哉!此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要不说周校长说老弟你肚子里有货呢。明远,可以呀,你这是举贤不避亲哦。”他忍住没有将“借刀杀人”这个词说出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眉间阴霾渐散,仿佛已在秋雨中窥见了一线天光。

冯伟特意去螃蟹岬的文玩市场上淘了几幅法帖送给热衷习字的吴若甫。老校长一边那桌放大镜鉴赏,一边听着冯伟说话,眉毛不是挑了挑,说明他至少有一半心思在听冯伟说话。

冯伟话音刚落,吴若甫执起一柄紫檀木镇纸在掌心轻轻敲打着节奏,忽然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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