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台子的判官——就是端戴黑色乌纱帽的那一位,对苏时倾没什么好印象。

瞧瞧其他比试的子弟,无不是正经认真、肃穆应试的。偏生苏时倾上一场频频分神、心不在焉,形成明显对比了,自然不讨喜。

判官连声催促,语气里仍掺着不待见:“苏时倾,快点!全场都等你呢!别以为赢了一场半场,就能摆架子了。”

围观的人众本就多,道路都被塞死了,不是苏时倾不想快的。至于“摆架子”,这无形又无影的,怎么就判官一个人觉得他有呢?

面对刻板印象和无礼刁难,苏时倾并不在意生气,也丝毫没有想为自己申辩的打算。

有的误会能解开,是当事人的幸运;

更多时候,误会解不开,是世事关系的常态。

苏时倾已经在尽可能的赶着了,赶着上台去。他大老远就看见了自己第二场比试的对手已经在台子上候着了。

那人一袭黑色劲装,真的从头到脚的服饰都是黑的。不定睛去看的话,还以为穿着鬼鬼祟祟的夜行衣哩。

看对手的性子估计属于不安分的那一类。本来好端端站着,可是不一会儿就换换跨立的腿。环臂、负手这样的动作,来来回回。头仰得累了,又低头……和一身本应收束内敛的黑色,很不搭调。

也不知道闲散的岳冥泉,忽地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感应到苏时倾来的方位、距点,将肃杀之气从视线中迸射出来——

真真有些叫人猝不及防、背生凉意。

苏时倾心下咯噔,却没有害怕。

害怕攻克不了难题、解决不了对手。

台子边沿就快临近了,差个三两步,苏时倾就能上台。

正在这关键的上台前时刻,身侧忽然窜出一只手,牵拉住了苏时倾勇往的身形。

而阻拦他的人,不是外人,是容错。

容错阻拦得匆忙,即使久经战场磨砺,此时也破露出不安的情绪。五指紧攥的力道不小,苏时倾此时手臂上该印上了几道红痕。

“时倾。”

苏时倾听出了担忧,任由容错攥着。他要听完将军的话,即使判官再催再急,都没有当下听完眼前人的话重要:“怎么了,容大哥?我要上台了。”

容错扫了一眼远处的岳冥泉,再把关切投在苏时倾身上:“不要上。不是,是……要小心。”

措辞前后矛盾,藏着不想让苏时倾搏命的愿景。可容错又确切地明白,自己是劝不动、拦不住的——苏时倾终会上台。

苏时倾明知故问,有满腹的耐心:“为何如此叮嘱我呢?”

是怎么了呢?

容错的语速又想慢、又想快,怕厄运难避免、怕要事被耽碍:“台上那位堕仙楼的人,已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连胜了三号场的五六位比试者。”

“他在守擂。”赢了也不下台,可不是强占着守擂么?

“重点不是这个!”容错无奈苏时倾偏移的思路,“重点是他胜了五六人,甚至还没有尽然施展全力。那么不知根底的人做你的对手,实在太危险了。”

武林大会比试者茫茫,没有成千也有数百。苏时倾庆幸,自己能成为容错关心的其中一个。

反过头宽慰容错,表现得不甚在意:“或许是岳冥泉之前遇到的五六人都太弱了。我可不弱,容大哥放心。”

放心放心——心哪里那么容易安放?

“时倾,不可小觑。”容错很严肃,他希望苏时倾也严肃,“那堕仙楼……”

“容大哥,我要上场的。”无论堕仙楼是什么强势的宗门组织、无论堕仙楼的密探是多么难打难缠,苏时倾都要上场的。

容错的手,还握着苏时倾的臂,但是力道已经松了。

松了不到片刻,克制不了担忧,又再一次抓住:“要是挨不过,就下来。别逞强。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和之前五六个输阵的人一样。”

苏时倾还是笑,不让容错忧虑地笑:“我会记住你的叮嘱,一字一句都会记住。会小心为上,会保护好自己。我会赢的。”

容错终究放开了手。

苏时倾一步一步上台的背影,让这位将军回忆起过往太多太多没能与他走到最后的战友与伙伴。

累如沉疴的牵挂,化作祈愿的翕语:“你不能有事,苏时倾。你要好好地,苏一野。”

黑帽判官没给苏时倾行礼报名号的时间,专行独断地便喊了“开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判官是看扁了苏时倾的能力,认为上了台也很快会输。不如尽快开始、尽快结束,时间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事实估计要让判官失望了。

这一场比试早已经暗地里开始较量。耐心的来回试探、底线的反复琢磨,预示了并不会如此轻易轻便地开始和结束。

堕仙楼岳冥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除却穿着的一身黑,这位对手给苏时倾的印象,唯剩狂傲和阴骘。

岳冥泉不知晓苏时倾对自己的穿着竟有如此体悟感受,他在掰弄着骨节瘦削分明的手指,数着数:“你是第七个了。”

苏时倾没仔细想他其实知道的答案,反问:“什么第七个?”

岳冥泉勾起似笑非笑的嘴角:“武林大会上,我遇到的第七个对手。很快,也是我第七个手下败将。”

“……”

本来只是穿着惹人烦,结果开口也如此出言不逊,就没有不招人厌的地方了。

讨厌的辞令偏生还没个休歇,岳冥泉变本加厉:“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你要认输、自己撤场,我或许会放过你。”

“你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苏时倾有样学样,“可你自己却没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讽刺么?”

岳冥泉并没能完全听懂话外之意,但他不是傻的,知道苏时倾的每字每句都在不留情的讥讽。他甚至听到了,台下看不惯堕仙楼连胜的墙头草在嘻嘻偷乐。

嘴角尴尬得收也收不利索,抽抽:“你嘴硬,会死得很惨。”

苏时倾今日说的狠话,比过往说过的总和都多:“生气了?你爱生气,会夭寿、会短命。”

微风本轻抚,奈何掺携了烈日强光的霸气,教得本来绵绵的清风也学着狠戾。

台下的容错被苏时倾表现出的反常惊得更是焦急:“时倾,不要激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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