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柏真是认识路的。

老驴慢悠悠的拖着走了一整日,远远地瞧见了下一个城镇,离沧州又近了一步,轩娘本应该高兴的,只是青年的腿伤似乎更严重了些。

病人时不时会发热,面色惨白的烧的浑身是汗,他们暂歇在了云州城之中,轩娘选了个离医馆近的客栈暂居。

整日守着瓦罐熬药,银钱都快要见底了,但轩娘憋着一口气,费那么大劲救得人可不好叫他轻易死了。

她在掌柜娘子面前凄凄惨惨地哭了一场,求得了个帮厨的工作。云州与一水镇口味相近,轩娘的菜肴倒也有些市场,一时间叫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些许。

郯柏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但是个听话的病人,任人摆弄。递过去的药再苦都能面不改色地喝完,叫轩娘准备的蜜饯干果都没有用武之地。

可他不怎么吃得下饭,人也消瘦起来。

轩娘子却充满了斗志。

这个女人好像与郯柏见识过的都不一样,她好像总是有些办法装点她的生活。

屋内药味太重,他又不能吹风,轩娘便摆了些香果野花,一边侍弄花草一边跟他说外边又开了什么花,只是小娘子审美实在一般,杂色的花儿穿插着束成一束,半分禅意都无,是以青年虽整日待在屋中,但也知道窗外景。

又将郯柏当成小孩哄,她将木勺雕成蝴蝶模样,在空气里飞了两圈,原是要飞到人嘴里的,可偏一时不查叫盛着的果子滚到被褥上,轩娘又若无其事地吹了吹将要喂到人嘴里。

郯柏原是木楞楞地坐着,见她这般只微微偏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

轩娘叹了口气,自己吃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想吃些酸的,只拣了颗新的喂给给他。

脆李到底是酸涩,郯柏原是不爱吃的,但总是比吃掉在褥子上的好。

他终于发现是拧不过这个女人的。柳轩力气很大,脾气也有些专横,但郯柏亦是很聪明的,在轩娘的底线上反复跳跃,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只是到了夜里仍旧是辗转反则,难以安眠,他心中郁结,直想推窗看月,却先见到女人的眼睛。轩娘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件,盘缠仍是有限。夜里两人歇在同一间小屋子里,轩娘借了铺盖睡在地上,如今侧身正对着谈承雪。

夜色浓,却叫人更加真实、不需旁的掩饰。

女人先开口:“你不是自诩为废人了么?又因何夜夜难眠?”

“你不是要去沧州么?怎么在这里浪费时间照顾我?”郯柏不答反问。

“我不认识路啊。”轩娘回答的理所应当。

郯柏不说话了,白日里的酸汁似乎还剩一点沁在舌尖,他莫明地感到一阵烦闷,只想着不应该吃酸果子的。

轩娘斟了一杯茶,递到青年面前,他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不加修饰,像是颓唐的玉山。

“天塌了有巍峨高山相撑,总轮不到你这个小瘸子,安心睡觉才是。”

这个女人说的事实,却不是令人开怀的话,什么废人、瘸子天天挂在嘴边倒是激起了他几分不忿,郯柏在暗夜里盯着她,却发现柳轩执盏的手轻轻摇晃将要倾倒在他的衣襟上。

“吸溜”情急之下他一口饮尽了水,却又被气得蒙着被子转身。

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女子的轻笑他隔着薄衾也能听见。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性子的女人?

郯柏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不由沉沉睡去。

柳轩常有些新的想法,手中多了几个铜板便又跑去折腾木匠,她想着自己腿上时用到的轮椅,尽管只有个囫囵样子,也兴致勃勃地切起木头来。

郯柏被折腾得没了脾气,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看着柳轩干活,自打启蒙开始,是他唯一一次这般久都未有碰笔墨。

他会将思绪放得很空,没有人找到他,也不必去担忧什么事,无所事事地等着柳轩带他出门晒太阳,期待便这样一点点攒起来。

只是睡不着的人渐渐变成了柳轩,夜里,她盯着低矮的房梁,有时候也会担忧。

这一耽误都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才走得到沧州,怕不是公叔钰的小孩都满地跑了罢?

可每每瞧着郯柏苍白的睡颜,都再劝自己多留一天。

他总是生气,但亦是挺好看的。

这个人叫轩娘想起小黑,有时候也叫她忘了。

满心满意都是要眼前人活下去。

好像是这样的,总是这样的。

完美、漂亮的东西轮不到她,只有捡到的受伤的狗、又或者是残缺的玉,但轩娘也不介意。

她这种性格不知道何时养成了,瞧见残花会惜春色,瞧见缺玉会赏脂色,若是样样事都瞧着坏的一处,她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轮椅组装了大半,轩娘今日里疲累的很,夜里吹了烛,阖上眼睛,本是要睡了的。

可是她一人在夜里警醒惯了,是以门闩被挑开、听见门吱呀一声的时候柳轩便睁开了眼。

暗色之中一个男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柳轩裹在被子里静静看着。

她的钱都藏在枕头里,这个贼遍寻不到许是会气急败坏罢,她这样想着,却见一阵寒光闪过。

是刀。

“小心!”轩娘从地上猛地跳起来,裹着褥子,扑到郯柏身前。

也顾不上她这般样子会不会很像蝙蝠精怪。

刀刃入肉的感觉是很痛的,先听到皮肉破开的声音、再流出殷红的血,柳轩的眼睛望着郯柏,却痛得失了焦。

青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轩娘脸上,她的血落到郯柏胸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挡在前面,郯柏太可怜了,也像只小狗。

柳轩从前丢过两只,所以她想着若是能对他再好一些,这次可不可以陪她久一些。

她又想到柳莲,老爹生了病又长得不好看,仍旧是拖着陪了她很多年。郯柏这么好看,怎么就舍得轻易去死呢?

轩娘将嘴唇咬破,忍着痛反手将那贼人手中匕首掷出去,再猛地一巴掌将人脸给扇歪了。

一切在瞬息之间,郯柏的动作也很快,他力气不大下手却很准,之前那把匕首沾了柳轩的血,未有洗净亦是藏在他怀中,如今趁着贼人靠近一刀扎进他脖子。

身为世家子,再病弱也会有能力自戕。

只是若是有力气自戕,难道没有勇气将刀扎进别人的胸膛么?

那贼人被伤了气口,鲜血迸出,再说话不出话来,柳轩手肘往后猛地顶去,男人从床上“咚”地一声滚落,却是挣扎着要去拣他的刀。

郯柏将轩娘抱在怀里,冷冷地看那个人行动。

他们两人一个腿不能行,一个肩膀受了伤,只能按兵不动。

那贼人爬了满地的血,手指缓缓伸长了,将要探到刀柄的时候,倏尔气绝。

昏暗的夜里,血腥味被药味盖住了些,一切都在沉默之中发生。

轩娘仰头瞧见郯柏的脸。

他和公叔钰不一样,她想。

这个人一点不爱笑。

“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

他身子弱,手也是凉的,如今染尽温热的血,却是止不住地在抖。

“这么问,你是在怨恨我吗?”她声音很轻明明是痛的说不出话来,却像是撒娇,“好疼啊,郯柏。”

轩娘的衣服上都是血,有她的、也有贼人的。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要帮他挡刀?

为什么好像甘心死去一般?

无缘无故的,无利可图,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这样?

他也无法回报。

郯柏是一个实在聪明又理智到像是怪胎一样的人,不通情达理,漠然又挑剔,当菩萨降临在他身边的时候第一反应也只会是警惕与怀疑。

旁人是如何做的呢?

以为他好的理由,各种愿望加之于他身。做不到便是忤逆不孝,人人都要他世族表率,谁关心过他喜欢吃什么?

只希望他吃什么都寻不到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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