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搂得那般紧,像是要搂进骨血里,她用力挣了挣,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被囚禁在承乾殿的每一日都是漫长的,她坐在窗前看着院中花开花谢,转眼又是一年夏至。

晴雪还是跟往常一样与她说着宫内外的消息,听她说起丽嫔病重之时,她恍惚了一下,甚至都快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个人了。

她又想起去岁的一桩旧闻,那位长相与她酷似的刘才人,失足落入莲池淹死了。

宫里的女人从来就薄命,她幼时便见惯了的,如今看到这些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心中却不是滋味。

不多时宫人送来了午膳,沈持玉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胃里一阵翻滚,她拿帕子掩了口鼻,蹙眉道:“我今日没胃口,都撤了吧。”

“娘娘多少吃些,不然陛下知道了御膳房怕是又要挨罚。”晴雪总是知晓她的软肋,直接劝定是劝不进去的。

果然,沈持玉无奈叹了口气,将饭菜都留下了。

只是尚未动筷子,就见梅蕊带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跨入殿内,沈持玉眼皮都未曾掀一下,淡漠地拿起玉箸夹了一筷子酸辣海三丁。

梅蕊走到近前施了一礼道:“娘娘,有位故人想在临行前见您最后一面。”

她话音甫落,黑衣人撩开斗篷露出丽嫔娇花一般的面容。

沈持玉微愣,不是说丽嫔病重已是不能下床,时日无多了吗,可她瞧着丽嫔面色红润,步履轻盈,丝毫不像久病之人。

“见过贵妃娘娘。”丽嫔冲她盈盈一拜,起身时脸上的笑意不减,“明日臣妾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沈持玉的脸色有些难看,第一反应便是她如刘才人那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丽嫔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冲她摇了摇头道:“重病是假的,陛下早就答应过妾身,事成之后送臣妾离宫。”

“你在说什么?”沈持玉发觉她完全听不懂丽嫔在说什么。

丽嫔拎起裙裾没规没矩地坐在了沈持玉的身旁,她随手拿起炕几上的荔枝剥了起来,边剥边唏嘘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啊,太后娘娘统共也就得了一盘,姐姐这里却有这么多。”

沈持玉对荔枝并非多喜欢,见她爱吃也并不阻止。

倒是一旁的晴雪见她吃了一个又一个有些气闷,谁不知道荔枝稀罕,皇上那是心疼娘娘,好东西都紧着承乾殿,偏偏有些个人没有眼力见儿。

丽嫔一连吃了小半碟才停了嘴,她笑吟吟道:“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妾身吃了姐姐的荔枝,便跟姐姐说个故事吧。”

故事很俗套,从小被寄予厚望的首辅嫡孙女,一言一行被家族以皇后之仪教养,一次随母亲回乡省亲,意外邂逅了表哥,自此一颗芳心暗许,但她太过胆怯,胆怯到连表露心迹的胆量都没有。

十七岁入宫,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外一个牢笼。她认识了皇上,但皇上并不爱她,这后宫之中,人心复杂,争斗不休,每日里都是煎熬。直到一日皇上告诉她,只要帮他做一件事儿,就放她离开后宫。

她答应了。

即便要欺骗自己的父亲,将整个家族拖入泥淖之中。

“姐姐,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丽嫔眉间笼上几许愁苦,她俯下身在沈持玉耳畔低声道:“陛下未曾碰过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包括我。”

沈持玉愣住,她盯着丽嫔,警惕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丽嫔的眼里没了笑意:“陛下那样薄情的人却将这世上最汹涌诚挚的爱意给了你。”

沈持玉冷笑:“这样的恩宠你想要拿去便是。”

闻言,丽嫔笑出声来,只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哀戚,“你之所以能底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不过是被他偏爱着,所以才有恃无恐。”

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便是这般道理吧。

他的偏爱在她眼里是桎梏,在旁人眼中却是求不得。

她有那般灵动的眸子,微微前倾的姿势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你不过比我占了先机罢了。”

沈持玉笑了笑不愿再与她说话,可她愈是这般态度,愈是惹恼了丽嫔,她咬牙道:“想不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她的心脏有一瞬的停摆,猛然转头看向丽嫔。

昭和三年,乃颁诏旨,诏妃嫔以下,悉由圣上亲加拣选,许其归返桑梓。继而敕令有司,速备车舆牛马,恭送其安然出宫,还归本家。

扮作宫女的沈持玉混在出宫的宫娥中,一回头竟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你怎么也在?”她着实没想到丽嫔会选择离开。

昨日她言之凿凿分明对朱杞心生爱慕,自己离开不恰好成全了她。

丽嫔撩开帷帽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爹说过越是喜欢的就越要远离,一旦陷进去便会丧失掌控。”

她深深看了沈持玉一眼道:“我不愿成为你,或是他。”

闻言,沈持玉莫名笑了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死遁之事怕是瞒着李阁老,在世家大族眼中个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丽嫔既然入宫便是终生不得天子宠幸,也是要老死深宫的,断没有出宫另嫁的道理。

丽嫔笑道:“听说你以前开过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我想开一家胭脂铺子试试。”

沈持玉真心道贺:“那我祝你生意兴隆。”

丽嫔眨了眨眼,笑道:“那是自然。还有我闺名阮阮,你日后唤我阮阮便是。”

从前在内宫时她与丽嫔接触不多,但宫内上下谁人不知丽嫔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谁知几番接触下来她发觉丽嫔内里却是一个十分跳脱之人。

许是马上就离开这樊笼,她在沈持玉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此刻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好在深宫并未磨灭掉她的纯真和生机,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真好。可惜这两样她都没有了。

天边云霞瑰丽绚烂,她回过身望向身后的朱甍碧瓦,昔日牢笼渐渐剪影如画,已不复原来狰狞模样。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不由想起临行前梅蕊与她说的那番话。

“奴婢知晓娘娘一直有心结未结,陛下并非不愿说而是无从说起。”

梅蕊将一份册籍交给了沈持玉,她心中已猜出手中是何物,但还是打开了。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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