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萧谙神和云昱刚在飞光桥头站定，便听到烟花在头顶绽开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招摇流火照彻夜空，余下的火星坠入京梁河中，隔着河中淡淡的寒雾，好似游离的碎金落入凡间。

一轮焰火燃放完毕，桥上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喜欢么？”

萧谙神还沉浸在方才所见的绚烂之中，一时没回过神，直到云昱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

“谢谢陛下，我很喜欢。”她轻轻握紧了云昱的手，“这还是我第一回看到这么盛大的烟花呢。”

面具底下，云昱的声音含笑。

他回握她的手，悄声覆耳过来：“还没结束呢，你瞧——”

他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笙箫吹奏的乐声。

不少正欲离开的游人脚步一顿，纷纷朝桥下看去。伴随着清脆婉转的琵琶音，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入京梁河的水道中。

清音妙曲响彻夜空，紧接着，夜色里直飞出几名红裙水袖的舞女来，身姿轻盈婀娜，穿梭于巨大的舞鼓之上，衣袂若仙，翩若惊鸿，舞的是一曲《凤求凰》。

有人惊呼一声：“这是宫廷教坊司的女郎呀！”

前些年，河西暂且平静无事时，每年乞巧节的焰火大会上，宫廷教坊司的舞女们都会登台献艺，载歌载舞，与百姓同乐。

而自打这些年头边疆战事吃紧，朝中操办节庆典礼都颇为节俭，对盛大的歌舞游乐尤其避讳。因而教坊司已经许多年不曾在百姓面前露过面了。

人群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即再一次沸腾起来，许多原先在桥下看热闹的人为也争先恐后地朝着桥头拥去，想要将这曼妙的舞蹈看得更清晰些。

一时间，飞光桥上人流如织，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上桥的人越来越多，萧谙神连忙伸手抓紧了白栏杆上的望柱，另一只手攥紧了云昱的手，这才堪堪站稳脚跟。

画舫上奏乐逐渐转为欢快，舞女旋转的速度随之加快，舞裙水袖有如莲花层层绽开。

就在乐声终于攀上云端之时，舞女们浅笑嫣然地抬起头，一齐将方才别在腰间的桃花枝朝桥上抛去！

这是一出“神女散花”，乃是焰火大会上教坊司一舞毕的固定环节，意为“天赐良缘”。抛出的桃花枝便是赐福的彩头，代表与心上人两心无间、朝暮与共的祝福。

桥上众人一哄而上，争先伸长手臂，想要接住那当头飞来的簇簇花枝。

霎时间，飞光桥上一片混乱。

众人簇拥在一起，哄抢间难免推搡或踩到他人。一时间，丝竹音乐声、嬉闹声、低声咒骂声、道歉声夹杂在一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

而好巧不巧，其中有一簇花枝不偏不倚，正旋转着朝着萧谙神的方向飞来。

见状，萧谙神也松开了扶着望柱的手，踮起脚，努力伸长了手臂——

“看那边！”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盯住了那簇花枝。

萧谙神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众人便蜂拥而至，瞬间便将她和云昱冲散开来！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在推搡中撞到了她的肩膀，萧谙神一个踉跄，脚下登时失了平衡，不受控制地朝前仰去。

她要掉下去了！

她没学过游水，无名的恐惧陡然而生。萧谙神双臂胡乱在空中抓了两把，却因为手心里直冒冷汗，竟没能抓白玉栏杆。

一眨眼的工夫，她半个身子已经翻出栏杆，脸上的面具应声而落，轻飘飘地漂在了水里。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抛来的花枝上，摇摇欲坠的少女竟一时无人在意。只有云昱勃然变色，焦急的声音隔着人潮传来：“盈盈！”

他发疯般地拨开人群，想伸手拉她一把。然而隔着哄抢花枝的众人，他甚至连萧谙神的一片衣摆都够不到，反而被拥来的人群不断往外挤去。

深不见底的河水迎面映入眼帘，萧谙神视野里顿时漆黑一团。

坠入河水的结果似乎已经无可避免。

萧谙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胸膛里的心脏狂跳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

就在她不受控制向下坠去的前一秒，身后突然凭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稳稳地横在了她腰间。

......好冷。

那手比春夜凝了雾气的霜还要凉，丝丝缕缕的冷意透过裙衫传来，萧谙神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那只手在她腰间飞快地摩挲了一下，随即轻轻一带，轻易将她箍回了原地。

“小心啊。”

身后响起的嗓音混合在簇簇晚风里，隐隐绰绰，听不真切。

萧谙神兀自扶着栏杆惊魂未定，冷不丁这道声音钻入耳中，一颗心如惊山岚，瞬间泛起滔天巨浪——

顾不上腿脚发软，她猛地回过头来：“你......”

漫天盖地的盛世灯火下，她抬眼，却只看见对方离去的一道背影。

玄青色的暗纹圆领袍，金玉腰带收束劲瘦腰身，腰间挂一枚流苏玉佩，似乎沾了雾气，在暖融的灯华之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人群拥挤依旧，他却如一道清风在人海里穿梭自如，只是片刻工夫便远去了。

萧谙神长久凝视那道背影，眼看着就要看不见了，那人似乎终于感知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之间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却如同间山隔海。终于，萧谙神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他。

眸如点漆，眉如墨画，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别无二致。

流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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