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漏了
烛火如豆,映得四壁昏黄如旧宣。
苏意晚解下肩头青衫,指腹摩挲着领口竹叶的细密针脚,那人身上独有的若有似无的松墨香袅袅缠绕鼻尖。
她将青衫轻搭在屏风架上,烛影摇红,衣袂垂落的轮廓恍若那人静默无言的身影。
思及今夜他的绅士行为,苏意晚觉得,谢辞这个人,倒也不是全无人性。
方才与沈砚之、谢辞共商农务时,她胸中思潮奔涌如决堤之水,她想趁此独处之时好好梳理一番。
若那些现代农桑的精要、耕耘的巧器,能化繁为简、推而广之,岂不是能让黎民多吃上几口饭?
同是田畴人力,若能多收三五斗,再议改稻为桑,想来农户们也不会那般抵触。
可欲速则不达,这个时代意识形态未开、生产力滞后,她决不能揠苗助长,将杂交育种、联合收割和化肥工艺的技术一股脑和盘托出。
执起狼毫,她在素笺上圈圈点点。
若贸然言及稻无杂株、一岁三熟的思想,必被视作痴人说梦。况且铁匠铺连打造精密犁头都费劲,何谈收割机上百个咬合齿轮?至于化肥,如今连烧煤炼焦都属鲜见,苏意晚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还是从最基础的地方着手吧,她想。
于是她又在宣纸上将思路写下:
“其一改良曲辕犁,增加可调节的犁铧,使深浅随土性而变。再制简易耘荡,助农户薅草不伤苗,省力过半。其二,教民堆肥。秸秆为骨,粪肥为肉,草木灰为引,沤熟之后,肥效远胜生肥,且地力常新。”
可转念她又犯愁。
自己身无赫赫之名,空有刍荛之见,如何取信于人?
“还得从观念入手”,她自言自语道。
“若能与学堂合作,向读书人寓教于农,再将这些农学思想融入通俗易懂的传说故事,有心之人自然会去尝试应用。若学堂推诿,大不了花点银子买通他们。再寻三五户敢尝新的农户试点,待他家苗壮我家弱,农户们自会争相效仿。”
笔锋流转间,她脑海中忽然浮现谢辞舟中握笔的神形。
指节如竹,腕骨微耸,笔走龙蛇时,墨痕清隽似寒松覆雪,如他本人一样,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沉凝力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意晚真心觉得谢辞这人认真写字时的谦谦姿态还是很蛊人的,下意识身体坐直效仿了起来。
夜已深沉,倦意如潮水般漫上来,她写着写着,便伏在案头沉沉睡去,狼毫滑落,拖出一道浅浅的墨痕。
鸡鸣三巡,晓风穿廊,沈府的晨色浸在一片雾华里。
谢辞一身月白素袍,立在苏意晚厢房门外,轻唤了三声“晚晚”,门内却悄无应答。
“辰时已至,该起身往周庄了。”他声音稍扬,指尖叩在木门上,声响在寂静的廊下格外清晰。
仍无回应。
谢辞心下微沉。
“莫非高相的人深夜把她劫走了?”
担忧她的安危,顾不得礼数,他轻轻一推,那未闩紧的木门便“咿呀”一声开了。
门轴轻响,并未惊醒案前之人。谢辞抬眼望去,只见苏意晚伏在铺满笺纸的案上,云鬓微乱,额前碎发沾着层薄汗,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呼吸匀净,显然是睡沉了。
案头残烛已灭,唯余半截焦芯,窗外天光斜斜涌入,落在她素色布衫的袖口,落在她的凝霜皓腕,也落在摊开的几页笺纸上。
他放轻脚步走近,目光先落在她熟睡的模样上。
褪去了白日里的机敏与锋芒,此刻的她倒显出几分闺阁少女的憨态。
正欲开口唤醒,视线却被笺上的字迹牵住。
那字迹起初工整清丽,越往后越见潦草,显是倦极所致。
“改良曲辕犁,增可调节犁铧,随土性定深浅”“耘荡简化,薅草省力过半,不伤禾苗”“堆肥之法:秸秆、粪肥、草木灰相和,沤熟则肥效倍,地力常青”“试种农户需选勤恳之家,许以秋收后补粮二石。”
一行行小字旁,还画着简易的犁铧草图、堆肥的层级示意。
谢辞的目光渐渐凝住。
往日里,他只觉苏意晚言辞新奇,不过是所谓现代人的异想天开之论,却未料她竟将那些空想奇谈落到了实处。从农户最熟悉的犁、肥入手,步步扎实。
他指尖轻轻拂过笺纸边缘,墨痕尚带着几分余温,恍若能想见她伏案疾书、反复斟酌的模样。
“原来这现代人,并非只会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
心里对她的那点成见,如同一层蒙尘旧窗纸,在这一刻被悄悄戳破了个细缝,透进些许光亮和可能。
他见过太多朝臣墨客高谈农为本,却连犁头朝向都分不清;也见过官吏为求政绩强推新法,不顾农户死活。可苏意晚的字里行间,藏的是设身处地为黎庶着想的真意。
这时,伏在案上的苏意晚似是被晨光扰了,轻轻蹙眉,头往臂弯里埋了埋。
谢辞目光微动,瞥见屏风上搭着的那件青衫,将其取下,轻轻覆在她肩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衣料轻落的瞬间,苏意晚似是被惊扰,嘤咛一声,翻了个身,脸颊仍贴着案上的笺纸,呓语般道:“再……再改改这犁铧的角度……”
谢辞望着她熟睡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倒真是个实心眼的,也罢,晚点出发也无妨。”他喃喃自语,转身退至门外,又轻轻将木门掩上。
苏意晚醒来时,才惊觉早已日上三竿,她急忙起身梳理自己,青衫悄然滑落。
谁给她盖了衣服?
总不能是谢辞那个没心肝的。
她摇摇头,念着时间紧急,也未细想。
行至府门,沈谢二人早已等候多时。
苏意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抱歉,睡过了,让二位等久了。”
“无妨,想来苏姑娘日夜兼程,身体疲累不堪,多睡会儿好,多睡会儿今日去田间才有精力。”沈砚之温和地摆了摆手。
谢辞则上前一步,伸手扶向苏意晚的腰,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苏意晚顺势借力上了马,这些日子同乘一匹马早已习惯,倒也不疑有他。
谢辞随后翻身上鞍,坐在她身后,双手握住缰绳,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些微暖意。
沈砚之翻身上马,跟在两人身后,望着他们熟稔的模样,忍不住偷笑出声:“我可是第一次见幼安对一个姑娘这么体贴。苏姑娘,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了?说出来让我听听,日后也好在他面前拿乔二分。”
闻言,苏意晚脸颊猛地一热,想起晨起时那件青衫,下意识想从谢辞身前挪开些,腰侧却被他拢回。
他掌心微凉,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动。“坐稳。”
谢辞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传来,低哑沉郁,带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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