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是十二月下旬,离她派人前去江州打探消息已有十一日,从京城到江州,快马来回最快七天,算上中间修整和到了江州之后打探消息的时间,消息传回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

果不其然,戌时姜绾从外头回到西偏房时,杏月就急匆匆跑来将今日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于她,眼看杏月就要在院门口一股脑全说出来,她适时伸出一只手指轻放在杏月唇边。

眼神无声示意此处人多眼杂,随后拉着她进入卧房,掩上门窗,一同于案边坐下,眉眼里带着淡淡的急色。

“可以了。杏月,那人传回来的消息如何?”

杏月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头,歉声的同时不忘夸赞:“小姐,还是你思虑周全。那人说江州确实有一户家中女儿名叫‘陈云’的人家,此前一直于城南西处长居,但不知为何,这家人在四月初突然毫无预兆举家搬迁,离开了江州。”

“我听前去打探消息的那人说,这陈氏一家与周边邻里基本没有什么嫌隙,也未曾得罪什么江州贵人与官员,在当地名声甚好,据说他们那个叫‘陈云’的女儿和小姐一般年纪,模样倒是出落得不错。”

姜绾大致了解了得来的消息,敏锐捕捉到其中两个字眼。

“离开?那人可说她去了何处?”

杏月摇头:“不曾,那人说陈氏一家走得急,不曾留下半分讯息,他着急回来,便没有细挖这背后原因。”

有些话他说得隐晦,若是还想得到更多消息,他也可以再去一趟,只是上京离江州路途遥远,这一路风餐露宿……

拿不准小姐的心思,她便没有多说什么。

姜绾自然听出杏月的言外之意,垂下眸子,微皱着眉。

四月初?恰好是她刚回来的那阵子,再结合姜承峻近日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没找她麻烦。想来确实不止她一人重生,但对象,应该不是他,而是陈云。

如此一来的话她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以阿云的性子和做法,料毕他们一家现下应该是安然无恙的。

姜绾松了口气。

幸好,她还以为,姜承峻那畜生重来一次已经提前对陈云动手,来不及阻止悲剧发生,幸好另一个重生之人是陈云。

看见姜绾微蹙的眉,杏月还以为是得来的消息不够,试探问道:“小姐,可否需要我多置换些银两派人再去打探一次?”

思及此,姜绾抬首,眼里轻松了许多,轻笑着。

“不用。”

既然她已无恙,那么在哪里都无所谓。况且,若是她还念着她,自会自己来寻。

*

时序隆冬,明德堂的学子自十二月二十七日起开始休沐,至一月五日结束,总共九日的元日假。

其实早在初雪时节京中就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雪,一直断断续续下至今日,日夜更替,院里早已积起一层厚厚的雪毯,京中常有铲除积雪的习惯,设有雪吏,专管街道积雪清扫,主干道常年畅行无阻。

今日是休沐的第二天,姜绾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少女跪坐在美人榻上,身披一件狐裘大氅,双手交叠枕在木质窗边静静看着天幕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鹅绒细雪,一张小脸深陷在雪白的狐毛里,明明是品相中下的狐裘,到了她身上,却被那张清冷精致的脸蛋衬出几分莫名的贵气来。

日头正好,雪意正浓,姜绾眨了下纤长浓密的羽睫,风裹着洒下的金光和雪粒沾在姜绾眼睫和眉尾,留下点点湿意。

她哈了口气,静静感受着,鼻尖氲出的白雾偶尔模糊视线,又忽而清晰,姜绾轻轻笼了下大氅,浑身只觉舒畅,少女仰起头,温热的阳光覆在脸上,嘴角上扬起一丝极轻极细的弧度。

快了,终于快了……

元日宴,京中灯火长明,十里花灯点亮上京街道,绵延弯曲数里,月光和灯光交相辉映,船头桥上,阁楼檐下,无数小人穿行在阵阵人潮之中,享受这场盛大的狂欢,庆祝来年国运昌隆、家族兴望。

元日这天是姜家为数不多三房齐聚一堂的时刻,按姜淮安的想法,这是一个家族必不可少的传统。饭时,众人端端正正围坐在一起,静默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等着坐在主桌的姜淮安动筷。

往常这个时候其实他都不怎么高兴,常常是压着怒气板板正正坐在主桌用膳,吃不了几口就开始撂筷子,然后再例行沉眉抿唇督促几句他们一定要成为对姜家有用的人,否则……

今年大家虽仍有忌惮,但明显好上许多。如今他多年夙愿得偿,又攀附上不少权贵,养了多年的儿女终于有了点回报,助他升上侍讲,一路结识不少达官贵人,甚至有人暗地悄悄攀附他,对他阿谀奉承,平庸了大半辈子的姜淮安很享受这种感觉。

是以他今日笑呵呵地扬起执着筷子的右手,扬眉吐气:“一家人,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然后微微侧目。

“对了,姜绾,为父能有今日殊荣,还得多亏了你替我在镇国公世子面前美言,不如今日家宴便由你来开宴?”话是这样说着,下巴却未低半分。

她对面的二房之女姜沐云和三房之女姜玉听见这番赞扬,眼里的嫉妒如有实质,暗戳戳地在桌子底下掐着手指。

姜绾将一切默默收入眼底,装做受宠若惊的样子,委婉推拒:“此次父亲升迁,我只是从中起了个推手作用罢了,关键还是父亲您才识出众,能力卓绝。”

“这宴,理应由父亲来开。”

姜淮安原就是试探,听见她这番甚得他心的话内里早就心潮澎湃,面上却只显两分,当即昂首点头:“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阿爹我便更不能推拒了,哈哈。”

他提起筷子,夹了块最大的羊肉放进自己碗中,然后随口吩咐。

“夫人,稍后挑些精贵的物件和衣裳给绾儿送去。”似是满意于姜绾的识趣。

姜绾低头乖巧道谢:“谢谢父亲,谢谢母亲。”

却没想意外对上一双令人熟悉的恶心眉眼,有个人总是似有若无地扫视一下她,如果不是有心,很难发现,姜绾硬着头皮,强忍不适吃完整场家宴。

晚饭毕,一群人还要聚在前院看个应景的烟花才算结束,往常这个时候姜绾和其他姜家人一样,是不能出府的,要是被姜淮安看见他们如此高兴的模样,少不了一顿责罚。

今年局面毕竟不同于往日,姜淮安破例准许府上未出阁的女子和男丁自由出入,结伴去京中街道闲逛游玩,其他几个姊妹和唯二的男丁显然有些激动,迫不及待要冲出去逛逛元日的上京。

姜绾没什么兴致,依旧决定随母亲回西偏房一起跨年。

沈府,刚结束家宴的李均和李嫣立马乘着马车兴高采烈来到镇国公府找沈云溪一起出去玩。

宫宴和家宴都已结束,李均站在沈府火红的灯笼下,似是心有所感:“欸,今年我们要不要叫上姜家那丫头?”

李嫣高兴地拍了下李均肩膀:“当然要!”

李均看向三人中的另一人:“那我去找她了?”

“随你。”

沈云溪站在一阶台阶上,拾级而下,闻言淡淡出声,没什么情绪起伏,听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

一路上帘外传来各式各样的吆喝,“糖葫芦,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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