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浸透窗棂时,腕间那抹温润的金色悄然淡去,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无声无息。联结断开得突兀又自然,仿佛昨夜光怪陆离的一切只是一场逼真的幻梦。
温招回到栖梧宫,身上还沾染着夜市的烟火气和河边的潮意。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魑惊强撑着困倦等在那里,眼下两团明显的青黑。
魑惊一见她,立刻精神了些,目光很快被温招手中那盏兔子灯吸引。
“娘娘眼光真好,”魑惊的眼睛亮起来,带着少女纯粹的赞叹,困意全抛在了脑后,“这灯做得真精巧,瞧着就欢喜。”
温招闻言一怔,下意识便想将灯递过去说“喜欢便拿去”。可话未出口,某个戴着白猫面具、笑得漫不经心却又在灯火里清晰无比的身影倏地撞入脑海,连同那句“这次可拿稳了”的调侃一起。
她握着竹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灯身晃了晃,暖黄的光晕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微弱。
温招看着眼前才十六岁的魑惊,比自己还要小三岁,性子单纯,见到好看的小玩意儿便移不开眼。若是平时,她绝不会吝啬。
可这一次……
心底某个角落生出一丝极淡却清晰的抗拒。
她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好看的话,本宫找人做一盏一模一样的送你,如何?”
魑惊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起来,用力点头:“多谢娘娘!那奴婢可就等着啦!”
温招没再说话,只提着那盏灯转身走向内殿。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的灯火却在那一片清亮中固执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光晕。
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被轻易替代的。
温招回到寝宫,柳含烟也随之回到侧殿,鬼魂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所以侧殿很少有人去,下人们只知道那侧殿被温招贴了许多符纸,也没人敢议论,毕竟温招如今可是最得宠的妃子。
“南边的庵堂……”祠堂的老妪所说萧残秋的结局和林静姝所说不同,林静姝明明说的是那女子被万家的人害死了,那这庵堂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她,她又身在何处……
某位国师大人自从破军老老实实的把情报汇报之后,他也是对这位良妃娘娘研究了好一会。
“朝阳命……”阮时逢此刻一手拄着太阳穴,一手搭在腿上,眼角微翘。
为什么是朝阳命?
阮时逢不禁有些头疼,坐直身子,胡乱的揉了揉脑袋,自暴自弃的来了一句:“什么劳什子朝阳命,本座才不信呢!”
破军和贪狼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破军贱嗖嗖的怼了怼贪狼的胳膊:“你说,大人这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贪狼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贪狼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破军不满地嘟囔,“我这叫善于观察!你看大人最近,是不是经常对着空气傻笑?还总摸手腕!那里以前可没戴什么东西!”
贪狼沉默地转过头,目光落在门板上,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里面那个烦躁的上司。他惜字如金地开口:“不像。”
“不像什么?”破军追问。
“思春。”贪狼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像……撞邪。”
破军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捂住嘴,肩膀抖个不停。撞邪?这说法放在他们这位能掐会算、专克邪祟的国师大人身上,真是格外新鲜。
殿内,阮时逢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莫名觉得后颈有点发凉。
“臭兔子……是不是在夸本帅哥……”他又嘀咕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纹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温招的身世像一件过于华美的衣袍,底下或许藏着几根看不见的刺。
他想起温招那双眼睛,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里面的冷和倔。那可不是什么温顺等待朝阳普照的模样。
“麻烦。”阮时逢总结道,干脆往后一仰,瘫在椅子里,望着屋顶精致的雕花,“真是天大的麻烦。”
可偏偏,腕间似乎还残留着那金色光线若有似无的触感。他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手腕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啧。”他有些不爽地放下手。
门外,破军还在试图分析:“要我说,大人就是口是心非。你看他昨天回来,虽然嘴上抱怨,可那嘴角,就没彻底放下来过!”
贪狼这次连眼神都懒得给了,只抱臂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大人的心思,猜不透,不如不猜。
破军自觉无趣,也学着贪狼的样子靠在一旁,但没安静多久,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喂,贪狼,你说……那金线,到底是什么来头?月老祠那棵老桂树,真成精了?”
自从阮时逢回来,像是无处炫耀似的,一落座便叽里呱啦的向两人炫耀了一大堆。
贪狼眼都没睁:“不知。”
“唉,没劲。”破军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殿内,阮时逢忽然坐直了身体,像是想到了什么。
“贪狼!破军!进来!”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破军脸上还挂着未收尽的八卦好奇,贪狼则依旧没什么表情。
阮时逢手指敲着桌面,眼睛亮得有些不寻常,那点因“朝阳命”而起的烦躁似乎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兴致冲刷得一干二净。
“问你们个事,”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两名下属之间扫过,“若想讨一个人欢心,送什么最好?”
破军眼睛瞬间瞪圆了,差点脱口而出“果然如此”,被贪狼一个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
贪狼沉默一瞬,谨慎答道:“投其所好。”
“废话。”阮时逢嫌弃地瞥他一眼,“本座不知道要投其所好?问题是投什么?”
他像是自问自答,手指敲得更快了:“她好像……挺喜欢兔子。”昨晚糖人摊前的短暂驻足,猜灯谜时对那盏兔子灯的凝视,还有她最终接过灯时细微的动作,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况且破军汇报的时候也说过她,温招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但是好像是被温韫不小心给害死了。
破军终于忍不住,小声插嘴:“大人,您是想送……良妃娘娘?”
阮时逢挑眉,丢给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破军立刻来了精神,积极献策:“娘娘什么珍宝没见过?送金子!实在!亮堂!看着就高兴!”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大越好,显得诚心!”
阮时逢摸着下巴,破军这话糙理不糙。温招在宫里确实不缺奇珍异宝,但金子……金子谁不喜欢?况且,越大越能体现他的……诚意?
一个荒谬又极其符合他作风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了破军一跳。
“好主意!”阮时逢脸上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恶劣的笑容,“就送金子!送个大的!”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越想越觉得此法绝妙,既能表达心意,又足够与众不同,足以让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女人印象深刻。
“去找京城最好的金匠!”他大手一挥,语气豪横,“用最好的金子,给本座打一只兔子!要这么大-----”他双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巨大的轮廓,“不!还要再大些!要足够亮眼,足够……嗯,实在!”
破军张大了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座金灿灿的、巨大的兔子……这审美,果然很自家大人。
贪狼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大人,”贪狼试图提醒,“此举是否过于……显眼?”他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词。
“显眼怎么了?”阮时逢理直气壮,“本座送东西,难道还要偷偷摸摸?就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仿佛已经看到温招收到这份“厚礼”时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有趣的表情,无论是震惊、无语还是别的什么,都让他期待。
但同时又不禁心虚了一下,是有些显眼了……不对!他心虚什么!他又不是小三!常青才是!阮时逢不禁又挺了挺腰板。
“赶紧去办!”他催促道,显得迫不及待,“用金元宝熔!本座库房里多得是!要快!”
破军看着自家大人那副“老子有钱老子乐意”的架势,把最后一点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认命地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他拉着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复杂的贪狼退了出去。
殿内,阮时逢重新坐回椅子里,心情莫名舒畅了许多,指尖轻快地点着扶手。
殿内重归寂静,阮时逢独自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画着圈。送一只巨大的金兔子……这念头初时觉得荒谬又得意,此刻静下来细想,似乎……是有点过于直白,甚至蠢得有点清新脱俗。
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那只金光闪耀、蠢头蠢脑的巨兔矗立在栖梧宫院中的景象。温招会是什么表情?那双总是结着冰霜的眸子,是会闪过一丝诧异,还是直接冻成万年寒冰?又或者,她根本懒得给半点反应?
阮时逢莫名觉得耳根有点热。他抬手揉了揉,试图驱散那点不自在。
“管她呢。”他低声嘟囔,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习惯性的嘴硬,“本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她要是敢不喜欢……”他顿了顿,发现后面的话有点接不下去-----她若不喜欢,他似乎也不能怎样。
总不能把金子再熔回来。那多没面子。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原本束得整齐的发冠都弄歪了几分。为什么偏偏是温招?为什么偏偏是那种又冷又硬、浑身是刺,还背着不知多少旧债麻烦的女人?若是别人,他阮时逢勾勾手指,什么珍宝情意送不出去?哪用得着在这里为一个礼物绞尽脑汁,还尽想出这种馊主意。
可偏偏就是她,也只能是她。
腕间那早已消失的金线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昨夜树下月光如洗,两人之间那道无法辩驳的联结。
“麻烦。”他又骂了一句,这次声音低了许多,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甘之如饴。
他重新瘫进宽大的椅子里,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长长吁出一口气。
“金子就金子吧。”他最终自言自语地拍板,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总比那些虚头巴脑的风花雪月强!”
这么一想,心情又奇异地明朗起来。他甚至开始想象,温招对着那只闪瞎人眼的金兔子时,嘴角会不会抽搐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也值回票价了。
至于“朝阳命”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暂且被抛到了脑后。眼下,还是送兔子比较要紧。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指尖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盘算着怎么讨温招欢心……
当然……硬要说是撬墙角,也可以……
栖梧宫内,温招正想躺下歇息。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哗,夹杂着宫人压抑的惊呼和沉重的、仿佛金属拖拽地面的闷响。那声音由远及近,竟直逼她的宫院而来。
温招蹙眉抬头,还未等她发问,魑惊就一脸古怪地小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娘娘……外面……国师大人派人送……送……”
话未说完,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已经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被巨大红绸覆盖的物件进了院子。那物件沉重无比,压得抬它的侍卫青筋暴起,脚步沉重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红绸覆盖下的轮廓庞大而……诡异。
为首的侍卫恭敬行礼,脸上表情一言难尽:“禀良妃娘娘,国师大人命我等将此物送至娘娘宫中,说……说是给娘娘的……礼物。”
温招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阮时逢送的礼物?什么礼物?需要这么大体格?!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殿门口。阳光刺眼,落在红绸上,反射出某种过于耀眼的光泽。
侍卫见她出来,像是完成任务般松了口气,迅速而默契地同时伸手,猛地将那块巨大的红绸扯落。
刹那间,金光暴涨!
一只巨大无比、憨态可掬、通体由纯金打造的兔子,就那么毫无征兆、蛮横霸道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它足足有半人高,圆滚滚的身体,竖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一双镶嵌着红宝石的眼睛呆滞地瞪着前方,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暴发户式的、令人窒息的光芒。整个栖梧宫前院都被这金灿灿的巨物映亮了几分。
空气死寂。
所有宫人都目瞪口呆,仿佛被那金光钉在了原地。
温招只觉得眼前一花,被那毫不讲理的金光刺得眯了一下眼。待她看清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之后,饶是她再如何冷静自持,面具下的脸颊也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她看着那只蠢得惊天动地的黄金巨兔,看着它那双无辜又耀眼的红宝石眼睛,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阮!时!逢!”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是不是有病?!送一只纯金的、巨大的、摆明了告诉全皇宫“老子有钱没处花”的兔子过来?!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昨夜一起逛了花缘节?还是生怕常青那双眼睛不够锐利,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往来?
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敲锣打鼓地给她找麻烦!是生怕她这“宠妃”当得太安稳!虽然说她当不了几天了,但是这也太招摇了。
温招站在原地,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周身骤然下降的温度和那股子恨不得立刻冲去国师府杀人的杀气,还是让身旁的魑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那送东西的侍卫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硬着头皮递上一张洒金笺:“娘娘,国师大人还有附言。”
温招冰冷的目光扫过去,接过笺纸。上面是阮时逢那龙飞凤舞、极具个人特色的字迹,只有一句:
「够亮堂否?可还喜欢?」
喜欢?温招盯着那行字,气得几乎要笑出来。
她现在只想把这坨金疙瘩连同那张破纸一起,狠狠砸回阮时逢那张笑得无比欠揍的脸上!
温招盯着那几乎要闪瞎人眼的金兔子,胸口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杀到阮时逢面前将他那张欠揍的脸按进这坨金疙瘩里。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怒火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旁人看笑话,更会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院子里那尊金光闪闪的“祸害”,又瞥向周围那些噤若寒蝉、却掩不住好奇与探究目光的宫人。阮时逢这一出,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不能留。这东西绝不能留在栖梧宫。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间窜入脑海。她眼底的冰寒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带着冷峭算计的锐光。
她忽然转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般的语调,扬声道:“国师大人真是……费心了。如此重礼,定当是献给陛下的,献礼这等荣幸之事竟还转手让给了本宫……”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掠过宫门方向,声音又提高了几分,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如此祥瑞金器,陛下定然欢喜。魑惊,备轿,本宫要亲自将此……厚礼,献与陛下。”
魑惊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应声:“是!娘娘!”
院中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但那股诡异的氛围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原来国师大人是要献给陛下啊……这就说得通了,如此扎眼的东西,确实只有陛下才配拥有。
温招不再看那金兔子一眼,转身回殿,吩咐人更衣。她动作不疾不徐,心里却冷笑连连。阮时逢,你想给我招祸?那我就把这“祸水”直接引到它的源头去。
你不是显摆吗?不是豪横吗?不是生怕常青不知道吗?
好极了。我亲自给你送到御前,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国师大人是如何“忠心耿耿”、“挖空心思”地搜罗奇珍异宝来“孝敬”陛下的!
她倒要看看,常青对着这只蠢兔子,是会龙心大悦,还是会觉得他这位国师钱多得烧手,行事荒唐!
不多时,那尊沉重的金兔子被小心翼翼抬上专门的板车,覆盖上明黄绸布,在一众侍卫和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皇帝常青的寝宫而去。
这一会路,引得无数宫人侧目,窃窃私语。传着传着便成了国师赠重礼于陛下的消息,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宫廷。
温招端坐轿中,面色平静,指尖却微微蜷缩。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常青正批阅着奏折,听闻宫人回禀良妃求见,还带着国师所赠的一份“厚礼”,眉梢微挑,放下了朱笔。
“宣。”
温招敛目垂首,仪态恭谨地步入殿内,身后跟着小心翼翼抬着那蒙着明黄绸布巨物的侍卫。
“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免礼。”常青目光掠过她,落在那个显眼的物件上,语气平和,“听闻国师送了份大礼到栖梧宫?爱妃这是……”
温招微微抬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声音清越:“回陛下,国师大人派人将此物送至臣妾宫中,言明是献给陛下的祥瑞之礼。臣妾愚见,如此重器,唯有陛下堪配赏鉴,故不敢耽搁,立刻送来请陛下圣览。”
她话语清晰,将“献给陛下”四个字咬得格外分明,彻底撇清了自己与这礼物的直接关联,只担了个转呈的名头。
常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这阮时逢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是搞哪出?
“哦?阮爱卿有心了。掀开让朕瞧瞧,是何等祥瑞。”
侍卫得令,用力扯下绸布。
刹那间,金光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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