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人定,金光殿的灯笼还亮着。巧月扶纾纾转至廊下,莫偃戈的房门虚掩,漏出半幅人影在地上长长短短。

“打盆水来。”纾纾吩咐。随即推门而入。

莫偃戈正在写字,垂头伏案。许是特意留门,立时就发现是她回来,停笔起身。

“这么晚,是不是有发现?”他牵过纾纾安顿在软榻上。

并未回话,她问道:“你在写什么?”

“明日是婚礼前最后一天,按罕罗习俗,需得去寺里祭祀,再请国师为王上王后祝祷,以祈夫妻和睦,家国兴盛。”莫偃戈拿过刚写好的纸笺,略有喜色,“听闻宝昭寺里有一棵很灵验的神树,只要写上所求之事虔诚礼拜,即可梦想成真。阿扎奇邀两国使臣同往,明日我就替你许愿。”

“许什么?”

莫偃戈嘴角一扬,“当然是许你。”

他着寝衣,头发散了披在肩上,弯腰同她说话时,万丝倾泻,在空中微微飘荡,平添几分风流。

纾纾搭眼一看,红色信笺上一行大字:胎育圆满,母子平安。

她低头摸了摸小腹,心中动容。自己历来颇得青睐,不论大小,何地何时都受照抚,真乃承天之佑,贵人自来。

“我已受太多人大恩,怎敢再惊扰菩萨,这孩子坚强,定然福气绵长。”纾纾移至桌前,就笔一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不如你拿这条去,祈求大家都称心如意。”

莫偃戈接过一观,点点头道:“好。”

两人围在灯前,纸笔搁在一边,一行苍劲有力,一行清新飘逸。纵有美好心愿,旦逢良辰,唯念岁岁如常而已。

望着望着额鬓相抵,纾纾轻轻一哦,扑哧笑开。莫偃戈循声悦然,多久不曾有这一刻轻松自在,看她温柔眉眼,正欲说话,巧月叫门,便哽在喉口。

“你是不是要睡了?”纾纾褪去鞋袜。

金光殿两座屋宇,接待两国使臣,他们自是要住在一处。她倒没什么忌讳,假死一回,早知男女大防,授受不亲那些名节说辞都是虚的,不教防住男人,倒是处处约束女人。

莫偃戈又瞧见水盆里那双藕段一样的脚,想起上次潭水嬉戏,不由甜蜜。

他蹲下身来,犹豫片刻将手伸进盆里,“脚还肿吗?”

纾纾全身猛一哆嗦。

她只想解解乏,以为他要睡去,遂假寐桌前,哪知有双大手裹她脚背,轻柔抚压。

“你作甚?”她睁开眼低声呼叫,抽腿欲起。

莫偃戈握住她脚踝微微一扥,“别动,我替你洗。”

他未曾抬头,颅顶饱满,宽肩窄腰,曲腿单膝跪地。纾纾觉得脚心有些痒,又掣不出来,泼弄水波飞溅,沾湿他袍角。那抹湿的灰令人顿生歉意,只好顺从。

比起平日牵手,脚上肌肤好像更容易察觉他手指纹理,呵护中带着一丝怜惜。

“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莫偃戈静默后开口,“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四处奔忙。若是......若我是孩子父亲,定不会叫你如此委屈。”

他抬起双眸,纾纾竟发现那眼尾氤氲一团雾气,不知是不是灯昏。

岑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浮出脑海,他应该知道孩子即将降生了吧,龙嗣流落民间,今后何去何从,冠谁之姓,都是难题。

她蹙眉苦思模样叫莫偃戈更疼,赶紧挠了挠脚心。只见她温吞一抖,愁气消散大半。

“今日有何收获,说来听听。”

这一挠让人扭转思绪。缨缨临走前嘱咐她不要惊动莫偃戈,所以回来时一直缄口不言,想定好,纾纾说道:“你可知晓折烈阿秀有意与阿扎奇争夺王位?”

“嗯。今日北貊使臣也同我提过此事。”

“你说,若是乞克柴在婚礼上兴风作浪,该当如何?”

莫偃戈眉心一皱,“当初阿扎奇要攻打悬平关,一来是新王即位对外兴战,以向百姓宣扬国威,归拢民心;二便是有意消耗折烈阿秀的兵力。罕罗出征队伍是按每个阿秀的人口多寡论,此举当然得到其他阿秀支持,折烈一枝独秀也不是其他首领所愿,但乞克柴心中定然愤懑不已。你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罕、貊和亲事关重大,不得不慎。你明日见到王上时,不如旁敲侧击问问他有无打算?”

水温渐凉,莫偃戈细细替她拭干,边道:“北貊王庭那边有一疏忽,婚书上只写公主嫁来罕罗必须称后,但并未写明嫁与何人,我今天才得知各阿秀首领的妻子也叫王后,乞克柴若有心筹谋,必定抢亲。”

他尚不知阿扎奇未有娶其若之意,还要拱手相让,这岂不是两面受击。不知缨缨到底有何办法,且信她,先让莫偃戈和北貊使臣在婚礼上做好两手准备罢。

“谢谢。”纾纾收拢双腿。

莫偃戈凝着眉,似还在忖度,自然将她手臂一拉一拽,轻松一抱,纾纾腾空而起。

感受到耳边刺来一道目光,莫偃戈恍然道:“哦,你睡床。”

他惊觉今夜这些举动弗如寻常夫妻,顿感脸热耳烫,心下躁动。轻轻将她置于床边,踅步即走。

“睡吧。”他赶忙收起水盆,关门离去。

翌日起身,软被齐整搁在屋中榻上,莫偃戈已不在。

巧月送早点,说道:“大人叫我不要打扰娘子安歇,他已去宝昭寺,请娘子放心。”

“好。”纾纾抬眼看她,装作不经意,“昨夜之事,你为何没有告知大人?”

巧月聪慧,恭顺道:“温圻早有言,娘子此番来罕罗是为寻找至亲姊妹,叫我机敏行事,依娘子心意。我猜昨晚那位薛娘子就是,她身份如此特殊,两位娘子说得很对,和亲事关三国和平,我信温圻,所以也信娘子。”

或许这就是爱人之言,她听温圻的话,越过莫偃戈之上。

纾纾点头,微笑道:“谢谢你。薛娘子今日恐有动作,虽然我也不知是什么,她瞒着定是为我们好,我也信她。”她悄悄执过巧月双手,“我一路来受惠于很多人,你也是一个,将来与温圻成婚,我必备厚礼登门祝贺。”

巧月腼腆一笑,摇头道:“娘子千万别这么说。”她垂眸忆起往事,“我家做生意,市税、关税不可免之,尤悬平镇与罕罗每年贸易昌盛,所以关税历来繁重。娘子有所不知,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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