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Window (中)

人们常说,时间会治愈一切。

不管是多么惨烈的伤口,怎样的血流不止,只要人还有一口气,血总有凝固的一天,伤口总会结

痂,然后缓慢的将曾经裸出的血肉都包裹起来。

也许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提醒过去的愚蠢和伤痛,也许这个人的本身足够强大,这伤口最终只有浅

浅的一道印子,甚至如同水面上逐渐消散的波纹,归于无人知晓的平静。

江留月却有个总要将血痂抠破的坏习惯。

伤口愈合的时候,血肉缓慢生长的时候真的太痒了,这种钻心的痒几乎要比痛苦还难以忍受,痛苦

尚且能哭啊喊啊叫啊,这痒却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启齿。

她终于没能忍住去抠那块血痂,血痂连带着新生的嫩肉被扯下来,撕裂的疼痛,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的刺激,指甲缝里的血丝还有手里那块粗糙厚实的血痂,带来让人上瘾的感官刺激。

人总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像是回味胜利时刻那样反刍自己的痛苦。

每次这个时候,江留月都用痛苦和仇恨一并麻痹自己,给自己沉重的双腿注入强烈的推动力,她憋

着一股气一路踉踉跄跄的爬上了顶端的位置。

除了证明自己,除了回馈那些真心爱她的粉丝,她还有一个隐秘却执着的渴望:她想看到权志龙为

她痛苦,为她后悔,想看到所有人都因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每天都盼着和她见面,痛哭流涕的向她忏悔每一个伤害过她的细节。

可惜现实中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固然痛苦,固然为她流泪、惋惜、遗憾,但大家都朝着前面走了。

还在反刍那些痛苦的她,被留在了原地。

直到今日。

也在原地。

江留月返回房间,将自己的工作安排好之后就将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她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

干爽的睡衣,才算摆脱了夏日夜晚特有的粘稠与闷热。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桌子上的饭菜一动不动,那只针织帽还圆鼓鼓

的缩在那,比她刚进门的时候稍微偏离了一点方向。

权志龙很显然还在生气,他向来自尊心很强,流泪卖惨这种东西一旦无效,他就会立刻放弃这种小

丑行为,装作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冷处理这些矛盾。

有时候江留月觉得她哥就是狡猾的狐狸,所有的表象香味都是为他的内在需求服务的,他可以做低

伏小的原因,不过是将‘做低伏小’作为了一种手段,而不是真的将自己放在下位。

江留月将单人沙发转了个位置,自己往里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香槟。

冰桶早就融化了,不过房间里温度不高,香槟还保持着凉爽的口感,她抿了一口,微微摇晃酒杯,

透过酒杯去看澄澈的液体后面那坨灰扑扑的针织帽。

她心中盘亘许久的那种憋闷,在这个夜晚如同云雾散开,露出了并不难得知的真相。

权志龙出现的时机,真的很坏。

江留月想。

他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某个酒会,又或者机缘巧合的出现在某个展览上,他们会互相礼貌的问

候,甚至可能还会交谈两句,站在一起合影,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他可以有喜欢的人,她也是,像是他们这种高压职业,要不然找能互相理解处境的艺人,要不然就

找能托举生活的圈外人,不然关系总是难得长久。

江留月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这样的重逢、相处和离别的。

她也许依然会窥视他的人生,对出现在权志龙身边的女人产生嫉妒的酸涩,然后抱着这样的心情流

着眼泪度过几个夜晚。

权志龙也许会在未来真的找到能让他想要步入婚姻生活的人,她在那个时候如果没有爱上别人,也

许会矫情的做出类似给自己一个戒指刺青,偷偷藏在婚礼中看着他亲吻新娘,然后自己握着刺青对

着口型说‘我愿意’。

也许她会碰到一个什么人,逐渐走进她的生活和封闭的心,逐渐代替权志龙在她人生的比重,她会

率先成为什么人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

12年听起来很长,可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个12年。

她和权志龙分开的时间,总会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的。

总而言之,她的人生和权志龙的人生已经沿着不同的方向延伸了,他们不会再有重合,就算相交片

刻,也只会渐行渐远。

可权志龙出现的时机却那么的巧妙。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在那个时刻,她的心脏如同潮水褪去的沙滩,所有的恨意都像是泡沫

消失,唯独留下残缺不全的爱意的时候,他忽然就出现了。

完全是蛮不讲理的,甚至打破这个世界运转规则的,那么突兀的,毫无防备的闯入了她的人生。

权志龙抱着她,为她受伤的样子心痛得眼泪不断落下,他的声音和温度不断传来,亲昵的肢体接触

和包含爱意的安抚,和他们相爱的时候别无一二。

江留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试图和对方拉开关系,她真的很努力试图将自己的人生掰回正确的轨道,她推开对方,抗拒对

方,蛮横的羞辱对方,甚至卑微的乞求对方消失。

然后这个人,就是不消失。

他一遍遍说爱她,待在她的身边,因为她有了别的人而吃醋发火,因为被她冷淡的对待而委屈的掉

泪,可怜巴巴的乞求她的垂怜。

如果不是在首尔遇到了权志龙和女友去那家餐厅吃饭,江留月觉得自己就快沦陷了。

然后她做了第二次努力。

她丢弃了权志龙,失败之后,又丢弃了一次,然后,重复的,拼命的,试图甩掉对方。

权志龙却一次又一次的跟上来。

他说他是从2024年来的,他是为了救她来的。

他说塔伊,哥哥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爱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说塔伊,哥哥在等你,我永远都会等着你。

为了能跟着她,他甚至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玩意儿,舍弃了自己熟悉的土地和国家,跟着她漂洋过

海,过着完全封闭和寄人篱下的生活。

江留月没有办法不动容。

可是她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火,说不出的火。

“咔哒。”

江留月将香槟杯放在了一边,有些疲惫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块血痂在蠢蠢欲动,钻心的痒。

她反复的抚摸着那块血痂,想着当初它被撕开的样子,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又隐约有点期待血痂

被撕开。

想要流血。

想要疼痛。

想要死在这个来救我的你面前,让我听一听四年前就应该听到的忏悔。

哈。

你把我的人生全部毁掉了。

江留月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笑声就一下子压不住了。

太可笑了。

这个男人说来救她,他一来,她的情绪就开始断崖式崩坏,她的人生就开始变得乱七八糟,本来关

系稳定的固定伴侣也遭到她的厌弃,失去稳定的情绪输出,她的心就被这些东西塞得要从喉咙里呕

出来。

她活得好好的,本来她活得好好的啊。

就算是从楼梯滚下来,只不过是骨裂,就算权志龙不来,她只要缓过劲儿,就能自己爬起来,然后去医院把自己治疗好。

这种小伤,跟现在的精神崩溃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太好笑了。”

江留月喃喃的说,她捋了一把还带着湿意的头发,靠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从针织帽里钻出来,一

脸不安的看着她的权志龙,轻轻地呼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待着,不会出来呢。”

“发生什么了?”

权志龙皱着眉看着她,他这样小小的一个,站在那严肃的样子,说实话是有些好笑的。

江留月就靠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指戏弄的戳了他一下,给权志龙戳得一晃。

“怎么了,你很好奇吗?”

江留月用手肘着桌子,托腮看着权志龙,语气倒是挺平静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塔伊,你很不对劲。”

她这样平静的样子反而诡异的出奇,权志龙皱着眉,抓住了那根一直在戳他的食指。

江留月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反复的戳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

“权志龙。”

她忽然停止动作,看着权志龙,幽幽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声音很轻飘,权志龙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看向了她。

江留月单手托腮,手指很轻很轻的又碰了他一下,声音里忽然带着点笑意:“我是不是有点太没大

没小了?”

“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呢,也没办法在乎,毕竟你现在就那么点大……想做什么都做不

了。”

“就让我这样叫你吧,权志龙,权志龙,权志龙,权——志——龙——志龙啊——”

简直大逆不道。

权志龙心里头觉得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但这时候也只能头疼的试图叫停:“好了,好了,我在答应

了,你喝酒了?喝醉了?”

“权志龙,权志龙,权志龙。”

“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留月一叠声的叫,叫完了之后,她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两个人贴的很近,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吸引了权志龙所有的注意力。

这场面过于诡异,甚至显得有些妖异。

江留月缓缓地说:

“我好想死。”

“我可以去死吗。”

“权志龙。”

“我可以去死吗。”

她用真挚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问道,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些期盼和无辜,声音也算不上大,但每一字都

像是冰冷的针直接穿透权志龙的耳膜。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但江留月却杜绝了他这可笑的自欺欺人,将那些话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重复了好多遍。

“……塔伊。”

权志龙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努力的挤出笑容:“你怎么了,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没关系的……都能解决的……塔伊……哥哥在这,不要怕……”

他伸出手,试图去捧住江留月的脸。

但是他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连她的手指都抓不住,甚至,一个劲在簌簌发抖,手都痉挛的人,

是他,而不是江留月。

绝望与恐惧在瞬间吞没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权志龙以为自己听到了重症监护室里仪器运转的声

音。

他的小孩伤痕累累的躺在病床上,他疯了一样要找出把她变成这样的凶手,近乎怨毒的诅咒可憎的

命运。

他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他在时间的洪流中试图攥住她冰冷的小手。

然后他就知道了。

那孩子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权志龙无法接受。

他不能接受。

可他也不敢去探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能拼命的粉饰和逃避,试图给出更多的爱意和呵护,试图

伪装成更让她值得依靠的样子,只希望她能感受到温暖,感受到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希望她愿意好好的活着。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时候……?

为什么忽然的,毫无征兆的……为什么?!

权志龙的情绪开始变得狂躁起来,情绪在他胸口横冲直撞,他拼命试图使用寥寥无几的力量,但是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只有巴掌大小的样子。

他试图去摸索到‘规则’的边缘,但在梦游廊里得心应手使用的力量在这里完全不听使唤,他怎么

努力,都感觉不到任何力量。

那要怎么办……

江留月的情绪不对劲,他应该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应该将她搂在怀里摸她的后背,亲她的脸颊,

应该送她去医院做检查,让专业人士来……

如果是以前的G-Dragon,这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办到,但现在的他,甚至连抓着她的手指都办不

到。

“塔伊……冷静点……塔伊……不要紧的……塔伊……看看我好不好……”

权志龙努力想要安抚江留月的情绪,事实上,他比江留月更需要安抚。

他几乎浑身都在发抖,手在痉挛,以至于抓不住她的手指,如此渺小的他如今难以触碰到江留月。

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与挫败感让权志龙的脸色青白交加,江留月却仿佛看不到他这会儿的痛苦挣

扎,反而饶有兴致的‘观赏’了起来。

“什么都没发生。”

“你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江留月用手拨弄了一下权志龙,这一次他真的站不稳了,直接跌坐在电视柜上面,他愕然的苍白的

小脸上是惶然的表情,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话。

“怎、怎么会呢,塔伊,你说说呀,发生了什么,你说呀……”

权志龙很无力,他近乎哀求的看着她:“不管发生什么,你相信哥哥,哥哥都会……”

“都说了,什么都没发生啊。”

江留月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的话啊。”

“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视剧最后收官的收视率破了记录,社媒上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我又新拿了很多代言,接下来

的工作也很忙很顺利,甚至我马上要去筹备新专辑了,接下来还有巡演……”

江留月单手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工作,数完了之后,看着越发迷茫的权志龙。

她笑了一下:

“你看,我的人生好的很呢,权志龙。”

“那、那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

权志龙真切的感到了茫然,他呆呆地看着江留月,如果这是一个玩笑,那这个玩笑,可太恶劣,太

过分了。

“你没有出现的话,我的人生大概会一直这样好下去的。”

江留月说道这,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能因为太好笑了,她没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直接笑出了声。

“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江留月的质问让权志龙越发茫然,他无法理解江留月说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凭借本能,干巴巴的

说:“我、我是来救你的呀……”

又来了。

江留月心想。

这个人啊,到底要干什么啊。

来救她的。

谁让他救了。

江留月没有说出口,但她带着厌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权志龙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冤枉和委屈,他的眼睛里不自觉的涌出了泪花,他竭力忍着,想要自己不要那么情绪化,但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自从来到2021年之后,他就没有一天是真的开心的。

不是浑浑噩噩的打发着时间,就是精神和情绪备受折磨,刚刚还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说最喜欢他

的小孩,转眼间就变了脸,恶狠狠冷冰冰的去喜欢别的人。

这样痛苦的日子,他就连呼吸都觉得难受,却怎么都逃不掉。

如果这是江留月对他的惩罚,他认了,如果是要他去感受江留月曾经的痛苦,他也认了,可是……

“明、明明就是你、你叫了我的名字啊……”

权志龙委屈得几乎要放声大哭,自从来到这,他的情绪发泄方式就只有哭了。

他是透明的,不存在的,离开她就活不了的。

愤怒只会将人推开,因此就连愤怒,也只能变成眼泪。

如果可以,权志龙真想掉头就走,可是现在除了一只针织帽,他哪里都去不了。

依照江留月现在恶劣的性格,她可能还会把他从针织帽里拽出来,他的尊严会被碾碎,彻底变成一

个笑话。

他噙着眼泪看着江留月,试图维护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可这一眼,他就怔住了。

江留月没有哭,眼圈都没红,她看起来甚至是愤怒的,但只要仔细去看,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整个

人都紧绷到了极点。

“是啊,我叫了你,我叫了你的名字,我不抵赖。”江留月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

的情绪:“我没抵赖——我没说我没叫你的名字——”

没有人说她抵赖,不认账。

她却像是被丢进了什么审判的法庭一样,背对着并不存在的观众,畏惧着即将落下的法官槌。

可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是啊。

她哭着喊了权志龙的名字,然后权志龙出现了,他救了她。

她要怎么怪这个人的出现呢。

怎么都于理不合,于情也不合。

她怔怔的看着权志龙,好一会,才又说:“所以我好想死啊。”

真的好想死啊。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为什么会被你救下来。

为什么又见到你了?

真的好想死。

明明那么拼命的活下来的,明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明明就已经要忘记你,明明我已经接受了没

有你的人生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权志龙。

“我真是对你没办法了,权志龙。”

江留月短促的叹了口气,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沙发的扶手,像是借此要给自己一点支撑,她看着那

巴掌大的小人,就是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我真没办法了,我真的什么招都试了,我真的没办

法,我……”

在我们之间,停止了四年的时间。

被强行掐断的情感。

在你出现的那个瞬间,再次开始流动。

山崩海啸,难以抵挡。

你的存在,是我无法克制的嫉妒、酸涩、痛苦疯狂生长的土壤。

我变成了丑陋的怪物,我怨恨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我夙夜难眠的去自虐般幻想你们现在相爱的每

个瞬间,我偷偷祈祷你们感情不好,我寻找着能诋毁她的每个可能……

这都是因为,我再次得到了来自于你的‘爱’。

想要恨你。

想要杀了你。

可是,我却期盼着见你的每个瞬间。

打开门的时候,想要见到你,想要触碰到你,想要拥抱你。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痛苦呢,权志龙。”

江留月怔怔的说:“我其实从来没原谅过你,我现在都还在恨你,可是我又狠不下心,每当我看见

你……”

我就只想爱你。

明知道你是个坏种,是个烂人,明知道这样轻易的原谅你是对过去的自己的背叛。

我依然爱你。

哪怕你剥去了G-dragon的华丽的衣裳。

也依然为你低着头写字的侧脸,手指敲击纸张的节奏,沾了颜料的脸颊,低着头吃饭时头顶的发

旋,生闷气的时候背对着我的脊背,身上带着烟草味的香气,感到无数次带着闷痛的心动。

那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开始有不灭的灯盏,有正在沥水的碗盘,空气中咖啡的香味,桌子上凌乱的

涂鸦,放在玄关可爱的折纸,被放在她包里的用餐巾纸卷的玫瑰花。

江留月不知道别人的家是什么样子。

但她的认知里,家就是这样。

她这样的小孩,已经苦苦支撑太久,实在无力招架。

江留月终于可悲的意识到,她对权志龙的感情已不受理智和世俗的限制。

她的情绪从身边这个权志龙开始折射到现实中的权志龙。

她窥视着他的生活,甚至试图谋划重逢。

2024年的你来救我,那2021年的你呢?

好想验证。

好想知道。

哪怕成为一个插足者,哪怕知道你现在身边有女友,都忍不住想要去试探。

想知道你爱我。

想知道你最爱我,只爱我。

想要被比较,然后胜出。

想要被选择。

选我吧。

选我做你的爱人。

我很漂亮,我很听话,我和你之间度过了很多辛苦的时间,我和你之间有着别人没有的羁绊……

选我吧,我又漂亮、又可爱、又单纯、又听话。

——这太贱了。

太恶心了。

江留月手中的箭矢一根根刺透靶子,她试图杀死那个卑劣的自己。

箭一根根脱靶,失去控制。

江留月在飞速失控,她精神崩溃到去羞辱权志龙,羞辱他要做第三者,她用激烈的刻薄的言论去攻

击权志龙,去攻击那个假想中的自己。

为什么啊。

哥哥。

为什么爱总是让人面目全非呢。

“我真的很想折磨你。”

江留月笑了一下,笑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她歪着头看着权志龙,嘴巴抿了一下,微微翘起来,像是

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可是折磨你、戏弄你、看着你流泪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30岁的江留月在镜子里看到20岁的江留月在掉眼泪。

她的身影与23岁的权志龙重合。

她分不清在哭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小小的权志龙在针织帽里流泪的时候,她看见小小的塔伊蜷缩

在保姆车的后排抽泣。

沉闷的隐痛,反刍的记忆,最终这些混杂在一起,她看到自己脸上和权志龙如出一辙的轻浮的笑

意。

淤泥里长不出纯洁的花,她从根上就是烂的。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对你实在没办法,但我能决定自己不要做一个烂人。”

江留月看着权志龙,很轻的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权志龙。

“这真的很窝囊,很不解气,所以我特别想看你痛苦。”

“想来想去……还是刀落在我身上,你最痛。”

“对不对,哥哥。”

权志龙面无人色的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江留月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却从那双

眼睛里,看出瓢泼的痛苦。

“你怎么不说话。”

“权志龙,你怎么不说话。”

江留月却不甘心他的反应,一直拿手戳他,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这和她想象的差太多,她说她要死,她要伤害自己,为什么权志龙不立刻跪下来求她呢,他要道歉

才行,要比之前对她更好才行,要给她更多的保证才行……

权志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抱着她的手指,任凭她怎么用力都不撒开。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江留月开始暴躁起来:“你快说啊,你说啊,说刀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最

痛,说我痛苦的时候你比我还痛苦……你怎么不说!?”

权志龙被她戳得直晃,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冲击,简直能听到骨头在咯吱作响,他疼得眼冒金

星,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听着江留月激动的话语,权志龙只觉得心都要被揉碎。

塔伊,你这笨手笨脚的孩子。

你这总是傻乎乎的就把真心掏出来的孩子。

为什么还不明白啊。

我的心就算是被搅碎了丢进沸水油锅里,那又如何呢。

就算我哭得要死过去,没日没夜的忏悔,那又如何呢。

即便感觉受到了伤害,也用刀对准自己,试图用伤害自己,通过痛苦来确认爱意……

……痛苦的人,一直都是你啊,塔伊。

是他不好。

权志龙想。

他没养好自己家的小孩。

让她受了好多好多委屈,他那时候太年轻,粗暴又自私,将自以为是的爱意倾泻到她身上,她觉得

痛,也不敢叫,他说这是爱,她就傻乎乎的信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

江留月失去耐心,几乎是狂躁的问道。

她这混乱、疯狂的样子别人看了也许觉得害怕,权志龙却只觉得心痛得要命,他摇了摇头,眼泪不

住的掉下来,甩在江留月的手指上。

“……什么意思啊!你凭什么不痛苦!!!”江留月立刻就炸了,她用力的用手指戳权志龙,权志

龙被她戳得整个人一晃,直接撞翻倒下,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被戳中晃得一个趔趄,江留月近乎病

态的急切的逼问:“我让你说话,我让你说——我如果死了的话,你会很痛苦,比杀了你还痛苦,

我如果痛苦的话,你比我还痛苦——你说话啊!!”

“塔伊……”

权志龙被戳得胸口剧痛,他却依然努力的抱住那根手指,他血液流速很快,浑身滚烫,胸口堵着密

密麻麻的怜爱和心疼,他试图抓住这个在情绪中不断下坠的孩子:“塔伊,冷静点,塔伊——”

“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很好……你不会死!”

他死死的抱住江留月的手指,不让她继续试图攻击自己,他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掐住江留

月的手指:

“哥哥来救你了!!!!!!”

“塔伊!!!!!!”

江留月猛然顿住了。

她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权志龙,他急促的喘息着,紧紧地攥着她的食指,用力到她感觉

到了强烈的疼痛。

看她停下这种激烈的情绪,权志龙立刻放松了力度,声音也柔和了些许。

“哥哥来救你了,塔伊。”

很小,很小,很小的手。

抚摸着江留月很大很大的手指。

权志龙将身体都贴在她的手指上,轻声道:“你不会死,你会幸福的活下去的,塔伊。”

江留月沉默了两秒。

她看着权志龙,眼珠子无神的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理解刚才的话,然后,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回到

了自己的逻辑上:“……你为什么看起来不痛苦呢?”

“好奇怪啊,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看起来不痛苦呢。”

“说什么来救我……真好笑,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你不来的话,我根本不会那么痛苦。”

“你凭什么不痛苦。”

“你凭什么不痛苦啊!!!!”

“凭什么啊!!!!”

江留月彻底崩溃的尖叫了起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是个透明的存在,她和他之间,是两个人的

角力。

可她从一开始就一败涂地。

哭着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她不抢先发难,就会受制于人。

权志龙是个优秀的猎手,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对方的漏洞和痛脚。

她漏洞百出。

她不是心软,她是总忍不住爱他。

那权志龙呢。

江留月曾经有过幻想,觉得她哥也爱她。

然后她的这点幻想,很快就被打得粉碎。

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权志龙痛苦啊。

江留月头晕脑胀,颤抖着站了起来,然后,她的手就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是一个灰色的针织帽。

是江留月去年秋天参加一个奢侈品的2021春夏超前款发布会的时候从设计师那里得到的礼物。

权志龙对这个设计精妙的针织帽很感兴趣,因此拖走当了他的临时小窝。

江留月浑浑噩噩的抓住那个针织帽想要随手丢开,结果她一甩,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从针织帽里丁零

当啷的落了一地。

“不要——!!!!”

权志龙发出急切的叫喊,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试图抢走针织帽的所有权。

江留月这才细细去看,却发现那里面撒出来什么都有:橡皮筋、发卡、 耳钉、口香糖、购物小

票、纽扣……

当然,还有一条小手帕。

“别、别丢!!别丢!!!!”

权志龙急得脸都通红,死死地攥着针织帽一角,并不自觉的看着洒落一地的小玩意,面上满是焦

急,显然不是为了要抓住针织帽,他很想去立刻捡起来。

“……这是什么啊。”

江留月觉得有些古怪,她却下意识的攥着针织帽没松开。

权志龙挣扎着用自己半个身子压住,却怎么都对抗不了江留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走针织帽,又

从里面掏出一小缕被梳理整齐的头发、两张糖纸、一张有着口红印的纸巾和一条已经坏了的手链。

“还、还给我,塔伊,还给我。”

权志龙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他情绪变动的如此明显,江留月自然察觉到了,她检查了一下这些东西,然后又盯着权志龙焦急的

脸,忽然反应过来了,这是权志龙收集的关于她的一切。

所以,这是什么……

筑巢?

江留月看着手里的针织帽,权志龙急得踮着脚尖拽着她的睡衣想要往上爬,看起来非常害怕这个针

织帽被损坏。

“都是垃圾啊,志龙哥,你要这些干什么。”

江留月轻声道。

她将那些东西都掏出来往地上随意一丢:“你看,都把针织帽弄脏了。”

“别、别丢……别丢!!”

权志龙急得眼圈都红了:“塔伊,别丢……这不是垃圾……”

他辛辛苦苦收集来的宝贝们被说成是垃圾,权志龙委屈得不行,他心里涌出非常强烈的不安,再次

试图去够针织帽。

江留月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了:

“就是垃圾。”

她抬起脚去踩地上那些东西,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全部都是垃圾。”

“……塔伊……?”

权志龙愣住了。

江留月却诡异的兴奋了起来,她甚至笑了起来,手里攥着那个针织帽:“哎呀,装了那么多垃圾,

帽子都弄脏了。”

“不要了吧,志龙哥,我再给你买个好的。”

江留月话音刚落,权志龙就慌了:“不、不行,我就要这个!!!”

“塔伊————”

“装过垃圾的一个普通帽子,你要来干什么,我给你更好的,这个我们就不要了。”江留月一边

说,一边攥着帽子往后退。

她身后就是露台,外面有一个观景水池。

权志龙心脏突突直跳,他近乎恐慌的叫了起来:“塔伊!!别……求你了,别这样,拜托……塔

伊、塔伊!!!”

“怎么了,志龙哥,这只是个帽子啊。”

江留月轻飘飘的说,她两只手用力到把针织帽扯得变形,权志龙心脏都要停了,说话都带着哭腔

了:“那不是帽子……那、那是我的家……”

他自从变小了之后,就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在,周围的一切随便看一眼都要发作巨物恐惧症,温暖

柔软又遮光的针织帽无形之中成为他的庇护所,他精心装扮打理,自然投入了感情,眼见要被毁

掉,权志龙心口都疼了起来。

他慌不迭的找地方从电视柜爬下去试图去阻止,江留月看着他慌得脚下都打滑的样子,心脏跳得极

快,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从脚底窜起来。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水果刀上。

江留月上前一步拿起了水果刀,对着针织帽就是狠狠划了下去。

“……塔伊!!!!!!!”

权志龙恐慌的尖叫对如今的江留月来说,简直是爽爆了。

她几乎不停歇的用刀划了下去,中间手抖了两下,差点划到自己。

针织帽本就脆弱,几刀下去已经不能看了,她攥着那七零八散的针织帽,展示给刚刚才跑过来的权

志龙看。

“你、你为什么……”

权志龙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忽然转折到了针织帽上。

昔日的庇护所变得面目全非,权志龙难以接受,他没忍住鼻酸,觉得江留月这种恶劣的捉弄太过分

了。

她可以骂他,因为之间的事情报复他……

可为什么要毁掉他的巢……

他就那么一个庇护所……

“怎么了,只是一个帽子和许多垃圾罢了。”

江留月语速极快的说道,她死死盯着权志龙的反应,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权志龙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她,他的眼泪一直往下掉。

“你怎么痛苦起来了。”

江留月却歪着头,说着完全违背逻辑的话,她语速极快,说的话也是有些颠三倒四:“你不应该痛

苦的,这只是一个帽子和一些垃圾……”

“我可以买更好的给你。”

“为了这些痛苦就没必要了,你不应该为这种东西痛苦的”

“因为它就是个帽子。”

“我给你买好的帽子,新帽子,比这个还漂亮的帽子。”

“还有那些垃圾,那只是垃圾,垃圾罢了……”

她攥着手里的水果刀,有些神经质的将目光投放在地上的零碎物件上,然后垂下了眼睛,继续重复道:“只是一些垃圾……你不要为了这个痛苦……”

“你应该为我感到痛苦……”

“如果你爱我的话……你应该为我痛苦……而不是那个破帽子……那些垃圾……”

“你有我在,你在乎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是你的第一顺位……”

好痛苦。

江留月想。

她喘不上气。

得意的、愉悦的爽快一下子消失了,她一下子就喘不上气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权志龙,权志龙在流泪,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江留月眨了眨睫毛,她瘫坐在地毯上,头发散乱,衣服也变得皱巴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黑漆漆

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你能不能再痛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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