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山中的晨雾还缠着山腰不肯醒。毕扬支开窗户时,凉雾便捎着露水节气特有的清冷扑进来,沾湿了她未梳的发梢。
远处三十六峰在云絮里半隐半现,像极了竹纸上晕开的墨痕。
茶树丛蒙着层薄薄的白翳,新发的秋茶尖儿蜷着身子,在雾里泛出灰绿的黯光。昨日晒茶的竹匾还搁在院中,此刻已凝了密密一层水珠。
看来今日不会有朝阳了。
她倚着窗棂望那棵老树,梅枝空挑着几片残叶,在雾中抖出寂寥的剪影,想起年头曾与子期约定入冬后在书院外的大树下埋上一坛雪水,来年共煎岩茶。
真是可笑至极。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日出也越来越晚。有山雀掠过梯田,翅尖划开雾幔,露出底下沉默的稻浪,熟悉的金黄色隐约刺入眼中,不知书院的学田可有丰收。
毕扬返回到屋中梳洗,半个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略显憔悴。昔日饱满如杏核的眼眸如今陷在淡青的影子里,像两潭被秋风掠过的枯井。脸颊瘦削得显出颧骨轮廓,嘴角无意识地向下抿着。
她怔怔望着镜中人,指尖触到冰凉铜镜时忽然惊醒,这半月来自怨自艾的颓唐,竟将自己磋磨成这般枯槁模样。
“真是……”她猛地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激得浑身一颤,水珠顺着下颌滚落,一直流进脖子里。
窗外吹进的风在脸上留下寒凉,让人清醒不少。
她转头看了看天,雾终是散了少许,露出天边一团混沌的灰白。
“稻该收了,獐子正肥,鱼也鲜,茶也清,出去忙活一阵到处都是收获,哪样不比傻傻呆在屋子里强?”
想到此处,铜镜里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眨了眨,终于泛起一丝活气。
窗外云破天青,光瀑倾泻在毕扬重新挺直的脊背上。毕扬忽然觉得,或许世间所有离别都是如此,当时只道是剜心剔骨,回首方知是腾挪天地的新生。
“扬儿起了?”南溪正端着蒸笼从灶房出来,见到毕扬开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含笑的眼睛。
“师姐早!”
均逸举着扫帚僵在原地,愣愣望着面前的人,她换了件干净的鹅黄襦裙,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虽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眸中已重新漾起清亮的光。
“今日出来得正是时候,”南溪将蒸笼搁在石桌上,走过来伸手拂去女儿肩头沾着的晨露,“你爹晨起去溪边起鱼笼,应该快回来了,中午吃鱼。”
均逸回过神来,忙不迭放下扫帚凑近:“师姐今日……今日真好看,我蒸了茯苓糕,还煨了桂花蜜……”说着突然噤声,慌慌张张改口,“啊不是,是师母做的……”
毕扬被他的窘态逗得唇角微弯,主动接过南溪手中的竹筷:”我来摆碗吧。“指尖触到温热的餐具时,仿佛也接过了某种滚烫的生趣。
晨光穿过云隙,将三人身影投在青石板上。
南溪望着女儿利落布筷的模样,眼尾笑纹渐渐深了。
这孩子终究是想通了,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南溪心下熨帖,仿佛看见冻土下第一缕春芽顶开冰壳。少年情愫原就如山间晨雾,浓时障目,散时清明,这般离去,未必不是护着扬儿远离风波,一如她之前几日同毕扬所说的那样,人生譬如采茶,总要经历揉捻烘烤方成滋味。
而今扬儿既肯从情茧中挣脱,便该信她自有乘风破浪的造化。
……
饭后均逸和毕扬照旧在厨屋收拾碗筷,水流与木碗撞击发出空旷的声响。
均逸偷瞄着毕扬擦拭灶台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师姐……你没事了?”
“我有什么事?”毕扬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未停。
“你不是因为王鹤……”均逸正说着,毕扬霎时抬起头盯着他,眼光格外凛冽,后面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还不让人说……”他小声咕哝着。
“我何时不让你说了,你说啊,”毕扬走到他面前将抹布轻拍在他手臂一侧,逐渐逼近,“你说出来,我听听你是怎么以为的。”
均逸即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毕扬的表情也知道此时不开口才是明智之选,这原本也是在府中同各位姨娘们相处懂得的道理。
“之……之前我们一行去紫雁,你当时中了毒受了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再怎么不碍事也都是损伤,必须好好养一阵子,想来……如今终于没事了吧。”均逸拙劣地圆着话。
毕扬微微一愣,这事自己都有些忘记了,见他关切真诚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些,只好转过头去:“当然没事了。”
“没事就好,我们江湖儿女行走江湖,挨一刀子总归是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剑在手中,只要还有时间,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均逸侧过身来,初升的朝阳恰好落在他眉眼间。
那双总是瞪得圆亮的眼睛此刻弯成两道月牙,睫毛上跳动着金粉般的光粒,像极了山涧里被阳光穿透的琥珀。他咧开嘴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嘴角还沾着方才吃的茯苓糕的碎屑,整张脸鲜活得像刚摘下的橙子,蓬勃得能掐出汁水来。
“你说是吧,师姐?”他随手用袖口抹了把脸,那点糕屑反而蹭成了白胡子。见毕扬愣神,又孩子气地挥了挥手说道:“等改日你不忙了,我陪你练剑,咱们再比划比划!我近几日可是有长进得很!”
他说话时额前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整个人仿佛裹在暖烘烘的麦香里。那种毫无阴霾的敞亮,恰似武夷山骤雨初霁后豁然开朗的天光,竟照得毕扬心头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哦?才几日不见就敢夸口了?说说看,是能接住第十二式了,还是终于学会用剑气震落叶而不伤枝了?”毕扬眼底的冰霜终于彻底消融,她故意板起脸戳了戳均逸的额头。
均逸见她眉间阴霾尽散,顿时来了精神。他夸张地后退两步,拱手作揖道:“师姐明鉴!近日苦练断潮,昨日练时已能一剑削断三片飘落的竹叶!”说着偷偷抬眼瞄她,“当然,比起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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