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的第一反应,她在胡说八道。

安鹤并不相信梦魇说的话。

红发女人读出了安鹤的情绪:“不信?”她停止摆弄安鹤的发丝,手指逐渐往下移动,顺势摸上安鹤的侧脸,“小羊羔,别用这个眼神看我,你看起来很凶。”

安鹤想翻白眼。

不凶难道要对她笑嘻嘻?她做不到。

下一秒,红发女人用手指强制推起安鹤的嘴角:“多笑笑,保持好心情。”

安鹤有些崩溃。

这个要求太无理了,没有谁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被一个陌生女人摆弄,还能保持好心情。

而且这女人太自来熟了,安鹤感觉到被女人摸过的皮肤在发烫。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依旧不能动弹,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是她的眼珠。

这点微小的变化被安鹤捕捉,她有些吃惊,以前的梦境可是连眼珠都无法转动的。

好像在抵达这个世界之后,梦境就完全发生了变化,就如同从一个简单的动图,延续成了一场完整的电影。

它不再机械似地重复,场景更加真实,连女人指尖的温度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是好事,安鹤想,微小的变化代表着,她有希望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女人感受到了安鹤的抵触:“省点力气,你还没能力和我对抗。”她松开了安鹤,站起身:“我来找你,只是想卖你个人情,告诉你一些你一定需要的信息。”

什么信息?安鹤的视线随着她移动。

女人主动往下说:“荆棘灯在抓第一要塞的卧底,你出现得不巧。你觉醒了嵌灵,又来路不明,和你一起回来的荆棘灯还受了重伤,你身上的嫌疑叠得比小山还高。”她语气里有些惋惜,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

女人如此具体地描述了安鹤的处境,不像在说谎话,安鹤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思考。这一思考,安鹤放松了对女人的警惕,两秒后,她立刻对女人的话深信不疑。

女人再次俯身柔声提醒安鹤:“荆棘灯对自己人很好,但是对于敌人,那可是毫不留情的,有些人的嵌灵会让你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她语气平实地陈述着事实。

安鹤想象出嵌灵将她撕碎的画面。

女人继续提醒:“接下来你大概率会受到审问,记住别说谎。趁着昏迷,想想怎么脱身吧。”

她用食指戳安鹤的腮帮子:“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骨衔青。好好记住我,以后可别翻脸不认人了。”语气亲昵缱绻地像在和情人说悄悄话。

安鹤有很多话想问。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谁?

给出这些信息是安了什么坏心?

可她无法说话,女人也不像海狄,没有耐心替她一一解释。

梦境消失得很突然,像电影突然结束,没有后续字幕,安鹤的视野直接漆黑。

她应该在沉睡中,但有趣的是,她能够在沉睡中思考。这让她的时间比别人多出了很多。

安鹤冷静下来,眼神完全恢复平静。她并非什么都没做,从骨衔青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遗余力地观察,至少,她得出了两个信息。

最明显的一点,骨衔青能够随时随地进入她的梦,并且,梦境的主导权在骨衔青手上。只要安鹤陷入昏迷或者是自然沉睡,骨衔青就能够侵入她。

侵入。安鹤咀嚼着这个词。

这个神秘的女人有某种能力,能够让她动弹不得,而且,每一次骨衔青和她说话,安鹤的心跳和血液便会不可自抑地沸腾,思路一旦被牵着走,就会坠入迷恋和信任的陷阱。

像传说故事里,魅惑别人的狐妖精怪。

安鹤细心地回忆着骨衔青的用词,她说“你还无法和我对抗。”

“还”字暴露了很多信息,这说明骨衔青潜意识认为,安鹤是有能力和她对抗的,只是现在还做不到。

安鹤想,她不能一直处于这种被动的关系里。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学会使用自己的能力。

……

醒来的时候,苏绫已经架好了凳子坐在床尾。

安鹤身下的金属床被调整成了座椅模式,上半身得以支起,但手腕上仍旧套着固定卡扣,研究室里没有人,只有面带微笑的苏绫一个。

苏绫发现安鹤在观察卡扣,出声安抚:“检查的副作用还没结束,所以仍限制着你的自由,等结果确认了就会解开了。”

苏绫说得温声细语,如果不是刚刚骨衔青提前警告了安鹤,她大概率就信了。

“这样啊。”安鹤思量过后决定先不动声,如果此时跳起来大喊“我不是卧底”,就相当于坐实了卧底的身份。

她不可以那么蠢。

“那要多久可以确认结果?”安鹤平静地问。

“很快。”苏绫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在这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这也是评估的一环,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嗯。”安鹤点头,看起来很乖巧。

“你从哪里来?怎么到荒原上去了?”苏绫直视着安鹤的眼睛。

第一个问题就十分尖锐,安鹤没有立刻回答,她解释不了自己的来历。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被怀疑,她就会毫无防备心地编一个答案,就像之前糊弄阿斯塔和海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安鹤很警觉。

苏绫是荆棘灯的成员,是否也有嵌灵和天赋?

这里没看到嵌灵,但,苏绫的天赋是什么?安鹤对天赋还完全没有概念。

安鹤脑子转得飞快,回忆起骨衔青提醒过她,不要说谎。

不要说谎!

苏绫是一个人来的,研究室的金属门关得很严实,敢独自审问被当作卧底的人,苏绫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她如何分辨自己有没有说谎?

等等,她难道,能够分辨自己是否说谎?!

安鹤内心一惊,余光扫过苏绫膝盖上放着的测量表,白纸黑格上空无一物,苏绫还没有下笔。

安鹤意识到,她不能再随口编个借口,失忆也不行。只要第一个问题没答好,她的信任值就会大幅降低,无论之后答得多好也洗脱不了她的嫌疑。

糟糕的是,她犹豫了几秒,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回答时间。如果此时再开口,便是说谎最常见的犹豫特征。

安鹤干脆抿着唇,垂着眼没说话。

“怎么不回答?”苏绫意味深长地问她。

“我在思考要如何跟你描述。”这是真话。

“为什么?很难描述清楚吗?”

“是的。”安鹤这次答得很迅速,“因为我并不清楚我如何到了荒原,在那之前,我生活在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说出来你应该不会相信。”

“展开说说。”看来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苏绫放心。安鹤仍旧来路不明。

这就是安鹤头疼之处,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原本的身份,很难拿来当挡箭牌。

编造不行。

糊弄也不行。

只能冷静地发疯了。

安鹤想了想,笼统地描述:“我原先居住的那个地方没有骨蚀病,高楼林立,电力充足,也不会被食物短缺所困扰。”

苏绫仔细留意着安鹤的神情,这人看不出情绪波动,“识谎”的天赋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苏绫在纸上画了一道看不懂的符号,同时开口:“你的意思是,你来自绿洲?”

“绿洲?”安鹤重复,“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绿洲。”苏绫奇异地看了安鹤一眼,“那是在荒原上流传的传说。据说大陆上有一处从未被污染的土地,水土丰饶,牛羊成群,并且古代所有科技都有保留——当然,我们只把它当作童话故事讲给孩子听,人们从未找到这样一处地方。”

苏绫露出微笑:“你是不是把童话故事当真了?”她怀疑,安鹤的嵌灵太过于强大,让她产生了幻觉。

安鹤沉默两息,她没有顺着苏绫的话说,而是坚决摇头:“不是,我们没有绿洲这一说,只要是人口聚集的地方都很丰饶。”

“荒原上没有这样的地方。”苏绫重复了一次。

“但我确实来自那里。”安鹤坚持。

只有她坚持,苏绫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你加入过教会吗?”苏绫突然问。

“没有。”安鹤看着对方的眼睛,提高了语调:“我没开玩笑,比起这里,那里的生活条件简直是天堂,那里……”

“好了。”苏绫看向安鹤的眼神逐渐变得同情:“我们不必再纠结这件事。”她看了一眼安鹤的精神检测,决定把嵌灵过强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记录在册。

“下一个问题,你多少岁了?”

“二十三。”

“二十三才觉醒嵌灵,算是非常晚的年纪,你的母亲,有感染过骨蚀病吗?”

“没有。”

安鹤没料到苏绫会提起自己的母亲,她仔细回想,发现母亲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连五官也很难想起来了。“她是个老师,有些职业病,但从未感染过骨蚀病。”

“老师?”这下轮到苏绫反问,“学校里的职员吗?”

“是的,高中老师。”安鹤说。

“高中。”苏绫重复,“真是个古老的词汇,我们这里只分一二三级的老师。”

安鹤没有给出反应。

“我听海狄说,她和你介绍了荆棘灯,你想加入荆棘灯吗?”苏绫问。

安鹤斟酌字句:“想。”

“噢?为什么?”苏绫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倘若有间谍想摧毁防御,加入荆棘灯绝对是第一首选。

“因为海狄说我体能很差。”安鹤如实回答,“加入荆棘灯,会有专门的导师教我如何使用能力,对吗?”安鹤反问。

“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想学会操控嵌灵,增强体能。”——然后抓住骨衔青。这是她刚冒出来的想法。安鹤隐去了后半句。

“而且,海狄说荆棘灯的关系很好,第九要塞的人们都很和善,我很喜欢这里。我没有任何归宿,留在这里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特意提到自己没有归宿。

不是归属于哪个要塞的间谍。

苏绫微怔:“是这样没错。只要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都很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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