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鹤衣约摸明白了几分,想必他们刚一进荐福寺,就被东宫暗卫认出,所以言行举止也都被监视了。

看这样子,他是微服出来,便只行了个叉手礼。

“请吧!”李绛略略侧身,让出道来。

郑鹤衣可不敢走在他前面,忙谦让道:“还是您先请。”

李绛便也不客气,踩着鹅卵石小径,率先往塔前走去。

离得近了,郑鹤衣才看清砖缝间的茸茸苔痕,以及檐角金铎的精致花纹。

恰有长风涌动,幂篱上的垂纱如云翻卷,她正手忙脚乱整理时,却听得檐铃齐鸣,清越如碎冰相击,一波接着一波,继而汇聚成一股洪流,齐齐在耳畔轰鸣,几乎要将她的神魂都荡到九天之外。

她如坠迷雾,一时忘了动弹。

喓喓落后了丈许,待要上前却有些犹豫。

便在这时,李绛转过身来,抬手捏住了翻飞的轻纱,掀起来笑道:“戴这劳什子作甚?也不嫌麻烦。”窥到她缺陷憔悴的病容,倒是吃了一惊,诧异道:“你怎么……”

郑鹤衣剜他一眼,摘下了幂篱,喓喓忙趋步过来接住。

塔门半掩,刘储拎着袍角小跑过去,将门推开躬身笑迎。

李绛闪身入内,抬头望了眼盘旋陡峭的幽暗木梯,转头对郑鹤衣挑眉一笑,“你这样子,怕是爬不上去吧?”

郑鹤衣起先也有些发怵,可见他这么说,顿时热血翻腾,斗志高昂,“太小瞧人了,咱们塔顶见。”说着趁李绛不备,一头窜过去撒腿就往上跑。

李绛也不甘落后,一撩袍摆,奋力疾追。

脚步震得楼梯缝隙间灰尘簌簌,刘褚吓白了脸,急的心跳如狂,奈何身躯沉重,根本追不上,只得一叠声喊着:“慢点,您慢点,仔细脚下……”

喓喓一脸担心,正要追上去却被褚拦住。刘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声道:“傻孩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喓喓虽不知他身份,可从言行举止和服饰打扮也看出绝非常人,应该是宫里出来的,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我家郎君和你家二郎是同僚,平日亲如兄弟,有他看顾,你大可放心。”刘储温声宽慰道。

“那……我家娘子也不能一个人……”喓喓指着上面,支支吾吾道。

“这是自然。”刘储捋了捋长袖,笑道:“你慢着点上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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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鹤衣拼力爬到十三层时,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壁上神龛像是在面前打转,灵幡上的经文也如水面墨痕般浮了起来,绕着她直转。

想着就剩两层了,她却连抬腿的力气都没了。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灼痛。

稍微缓了一下,她奋力迈出了一步,可是耳边嗡嗡作响,浑身散了架似的往前瘫去,她咬着下唇,奋力抱住栏杆慢慢滑坐在地。

灰尘混着汗味钻进鼻子,呛的她咳嗽连连,可嗓子眼干哑,只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李绛却没事人似得,本想借机奚落,可看到她的惨状,实在开不了口,便停下来等着。

见她稍微缓和了些,才纳闷道:“当日在望仙台,你不是挺精神吗?如何就病了呢?”

郑鹤衣蹲伏在地上,头倚着臂弯,气息咻咻,眼花缭乱。

天光从高窗泻下,驱散了塔中阴寒,也给他的紫衫镀了一层神秘色彩。

他的面容隐在光晕中,有些看不真切,但郑鹤衣能想象出那骄矜中带着戏谑的神情。她想说与你何干,最后硬是咽了回去,干巴巴道:“着凉了。”

某日昏睡中,依稀听到韦氏从旁抱怨,说她这一病耽搁了原本约好的相看,父亲也颇有些遗憾。真不知道他们想把她许给怎样的人家,她是决计不会问,更不会轻易屈服。

大不了就死在出嫁前夜,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让郑云岫后悔送她回京……

可是他会后悔吗?对男子而言,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无非仕途和婚姻,和这些比起来,她简直轻若鸿毛。

想到这里,只觉得无比悲凉。

“还能不能走?”李绛俯下身,凑近了问到。

“能。”她憋着一口气,霍然起身道。

郑鹤衣龟速爬上塔顶时,李绛正推窗远眺。

佛龛前设有案几和蒲团,郑鹤衣刚要瘫坐下来,他却断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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