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成肃依然是面沉似水。她目光扫过屋中,柳氏只皱眉向她微微摇头,成雍夫妇则避开了她的视线,旁人皆垂眸不语,作壁上观。
狸奴的目光落在徐崇朝身上,声音中带着哀求:“阿蛮,你说句话呀!”
徐崇朝默然围观府中这一场闹剧,此时对上狸奴闪过泪光的双眸,心中便有些不忍。
狸奴见他迟疑了许久,心凉了半截。
成肃负手盯着她,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徐崇朝开口了。
“请义父息怒。”
成肃虽不耐,却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徐崇朝不急不徐,冷静道:“贺楼氏败于七星山之后,十年之内便被部下瓦解,回天无力。贺楼察投身于庾慎终,又背弃庾慎终与周士炎作乱,至今在关中苟延残喘,掀不起什么浪花。霜娘子一介女流,本性纯良,这几个月来府中有目共睹,又能有什么坏心思?最重要的是,她毕竟不辞辛苦到湘中求医,也确确实实治好了狸奴的伤病。义父难道忍心让狸奴陷恩人于死地,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成肃闻言,眸光微动。他紧皱着眉头,看了看狸奴,又看了看徐崇朝。抛开一切都不论,贺楼霜对狸奴有恩,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他怒火攻心,顾不得思量这些,如今被徐崇朝提醒,心下便有些犹豫。
徐崇朝观察他神色,似是感慨道:“国破家亡,又遭至亲背弃,沦为倡伎。抛开她贺楼氏的身份而言,霜娘子委实是苦命人。”
成肃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这番话,半晌道:“容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想?夜长梦多,谁知道哪天谁又说什么,让霜娘陷入险境!狸奴急得泪都要哭出来,直朝徐崇朝使眼色。
徐崇朝便垂眸道:“我知她是贺楼氏余孽,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阿父不想惹麻烦,也是人之常情。至于狸奴……”
他看了狸奴一眼,便不再言语。狸奴哭着对成肃道:“我知道错了,阿父便放她走罢!我全家都在京门,跟金陵又不熟,谁知她是什么人?便是旁人问起了,顶多算是个识人不明,被对方蒙骗。话又说起来,连皇帝都被她蒙骗了,我一家又聪明到哪儿去……”
她声声哭诉喊得人心颤。终于,成肃长叹一声,缓缓点头,问温氏:“阿母怎么看?”
温氏只是嫌霜娘晦气,并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意思。她听着成肃父女的对话,才发觉好像事情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到底有些不自在。如今既然成肃要松口,她自然乐见其成,便说道:“按大郎的意思来。”
听到这句话,狸奴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位子上,后背都湿透了。柳氏轻轻搂过她,一言不发。
————
众人都散了,狸奴径自往霜娘屋里去,樱娘跟着她,忍不住劝道:“女郎好不容易求得将军网开一面,何必再去那里惹麻烦?”
狸奴驻足,看了她一眼。
樱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敢再说话。
这条路不长,狸奴走起来却觉得如隔万里,到了屋门口,突然又犹豫起来。
两旁的守卫交换了眼神,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狸奴轻轻敲了敲门,里边应道:“进来罢。”
“樱娘,你且在门口,有人来了便叫我。”
狸奴吩咐下,便推门而入。
午后的日光依然明媚,屋子里却显得暗沉。贺楼霜正坐在靠窗的小桌前,见到狸奴便淡然一笑:“成大将军要赶我走了么?”
狸奴心中酸涩,差一点又哭鼻子,强自忍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贺楼霜心下明了,道:“那我便谢他不杀之恩。”
她语气颇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狸奴稍有些讶然,呢喃道:“这是哪里话……”
贺楼霜绕过这话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突然抬眸道:“这几日女郎可去后园看那株玉兰?”
狸奴很意外,摇头道:“花已经谢了,再去看也没什么意思。”
“玉兰今年开败了,明年春天还会重新开一场,”贺楼霜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道,“可人这一生错过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狸奴暗中犯嘀咕,道:“年纪轻轻的,竟说这些丧气话!什么错过不错过……”
贺楼霜收敛了笑意:“宗十三娘离开锦官城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境地?”
狸奴一时语塞。
“便是我离开故土时,也不会预料到这十年蹉跎,身世坎坷。”
贺楼霜似喟叹一声,眸中闪过异样的水光。
狸奴如今知道了她的经历,越发难过了,伤心道:“这都过去了。你得往前看。”
“是得往前看。”贺楼霜目光悠远,言语间流露出牵肠挂肚的愁思。
狸奴虽好奇,贸然询问显然不妥当,满肚子疑惑也只能转来转去。她也隐隐预感到,即使问出口,对方也不会如实回答。
默然良久,狸奴伤感道:“连你也不在,我在这里好无趣。”
“成大将军的女郎,怎会说这样的话。”
贺楼霜无奈地摇摇头,半晌不吱声,似犹豫了一番,又用一种异常平淡的语气说道:“午间百日宴,樱娘到二夫人屋中对我说,女郎让我将二娘子带到前堂。”
“樱娘?”狸奴疑惑道,“你向来不喜热闹,我也不曾让樱娘去找你。”
“既如此,那便对了,”贺楼霜眸光微动,淡然一笑,“狸奴,看好你身边的人。”
狸奴心念急转,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百日宴上她并未注意樱娘的行迹,可霜娘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骗她呢?霜娘本不会出现在宴席上,孙氏便也无由大庭广众之下拆穿她,如今这一切也不会发生。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呢?故意引霜娘去前堂,故意让孙氏揭她的伤疤,故意让霜娘陷入险境……
好毒的心思!狸奴暗暗捏紧了拳头。她百思不得其解,孙氏身为成雍手下的家眷,如何敢在将军府出言不逊,让上官一家颜面扫地。若背后有人指使,那就能说得通了。
一想到樱娘,狸奴说不出地难过。有没有可能,她只是适逢其会,并非有意要陷害霜娘?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便被狸奴自己否定了。在这场闹剧中,孙氏的发难固然重要,可若没有霜娘出场,这一切就毫无意义。让霜娘来席上的人,必然与这场阴谋脱不了干系。
狸奴陡然一心惊。若霜娘听信了樱娘的话,误以为是自己引她去前堂,心中岂不会怨愤?
贺楼霜凝眸望着她,无悲无喜的面容让她有一瞬恍惚,仿佛看到了天子凝视庾载明的目光。
如今回想起来,这情绪,恐怕是悲悯罢。
霜娘是相信她的。
狸奴心中五味杂陈,半晌道:“朱杳娘。”
她与贺楼霜对视一眼,一切便了然于心。那堂上朱氏不动声色地牵引着孙氏的话头,在她就要临阵脱逃时猛推了一把,其心可诛。
“可这是为什么呢?”狸奴颓然垂下头,陷入了茫然。
贺楼霜说完了该说的话,便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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