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将军府。谁也不知道临行前,成肃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狸奴后来不止一次地追问,成肃只缄口不言,被问得烦了,索性道:“若你自己猜出来,那才是本事。”
这让她往哪里猜。
狸奴从心底萌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常常在屋中枯坐大半天,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樱娘惴惴不安,如实禀报了柳氏。柳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满面愁容被温氏瞧见。温氏不以为然道:“那丫头赌气,宣娘你何必为难自己?她不过小孩子脾气,没几天就忘了。”
柳氏也希望狸奴揭过这一页,可狸奴偏偏像与众人作对一般,虽是该吃吃该喝喝,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徐崇朝从军中回来,被柳氏喊去劝狸奴。可他到狸奴屋子里一转,见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内室,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蛮有何贵干?”狸奴挥退了侍奉的丫鬟,没好气道。
徐崇朝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的时候,你肩伤还不利落,得了空便拎着长刀比划。如今一点毛病也没有,却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狸奴瞥了他一眼:“你若要说这些事,还是请回罢。”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徐崇朝摸了摸脑袋,径自坐到一旁坐榻上,道,“近日在营中,我打听到一些陈年旧事,你可要听听?”
狸奴不言语。
徐崇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曾经提到有位断臂的‘铁将军’,初时我觉得这名号耳熟,没放在心上,这几日因有所感,突然想起数十年前胡虏军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狸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霜娘言语间对那“铁将军”颇为熟稔,想来其人应当是贺楼氏部下,这没什么新奇的。
徐崇朝接着说道:“其人唤作阿单浑,是北周国主贺楼骞麾下大将。贺楼骞一统北地,阿单浑功不可没。他在与辽东作战时身受重伤,不仅右臂被砍掉,人也差点没了命。饶是如此,其后他仍戴着铁手臂上战场,七星山之战中亦是如此。宣武军中至今有人记得他。”
狸奴插嘴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在我朝将士眼中,自然是凶神恶煞。”
狸奴轻敲着桌案,回想起霜娘的话。他的手腕,可是比自己的大腿还粗呢。
霜娘说他后来解甲归田了……可是,连贺楼氏兄妹都沦落到异国他乡,他这臣子如何能自全?
迟疑了半晌,狸奴终究还是问道:“他后来又如何了?”
“七星山兵败,贺楼骞众叛亲离,不多时便身死国破。其子贺楼肆继位,在阿单浑扶持下惨淡经营了十年,终究败在宇文氏手下,因叛军追杀而仓皇出逃。难得阿单浑一片忠心,护送贺楼肆出城之时,被乱箭射死在城门之下。”
狸奴喃喃道:“他死了?”
徐崇朝点点头,道:“不过贺楼肆一家逃出生天,也算不辜负他一番心愿。”
狸奴默然良久,问道:“霜娘的事情,你知晓几分?”
徐崇朝略一思索,道:“胡虏之间征战不休,贺楼肆何时身死我并不清楚。不过大概在十年前,贺楼察带着部曲数千人来降,投靠在庾慎终麾下。后来庾慎终与荆州刺史周士炎反目成仇,贺楼察竟暗中为周士炎助战,此事被庾慎终知晓。周士炎兵败被杀,贺楼察自知不能免,便脱身北上关中。”
明明亡国破家皆由宇文氏,这贺楼察竟折节臣事旧日的仇人。其人之诡诈无情,可见一斑。如果是这样,那一走了之置胞妹死活于不顾,确实是他能拿出来的狠厉手段。
狸奴沉默了。霜娘品性虽淡泊,经历这一切,心中恐怕并非没有恨。如今细细回想,她对宗寄罗矢志复仇的决心,终究是怀着三分钦羡、三分自惭。
如果……如果霜娘心中还有恨,到底是对庾慎终和宇文氏多一些,还是对她至亲的兄长多一些?
狸奴陡然心惊,她阿父本欲将霜娘处死,纵然最后松了口,又岂会白白放她走?
成大将军与贺楼氏余孽之间,又有什么好商量的事?
“他要霜娘向贺楼察复仇?”
狸奴这句话没头没尾,徐崇朝却听懂了,道:“即使没有旁人的干预,血海深仇,霜娘子岂能不报?若我没猜错,先前在江陵,她本是要往关中去的,只是为了替你疗伤,才辗转迁延这许久。如今一来,义父在背后祝她一臂之力,也算是让她得偿所愿。”
她阿父分明是为了对付关中的敌人,而将霜娘当作棋子!
狸奴愤愤道:“去关中几多凶险,贺楼察和宇文氏又岂能轻易相信她?这是把霜娘往火坑里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崇朝叹道,“这一局,赌的就是贺楼察对她的愧疚之心。”
“他岂会有愧疚之心在!”狸奴起身便要走,恨不能马上到成肃面前理论。
徐崇朝一把拦住她,道:“你可曾想过,霜娘子也是希望复仇的?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狸奴猛地一揪心,倏忽便想起了宗氏一族,她又有什么资格替霜娘做决定,放任仇人逍遥法外?
罢了,人各有命。或许霜娘的命便是从泥沼中挣脱,让推她入泥潭的人付出代价。
徐崇朝又道:“狸奴,霜娘子是去做她应该做的事。”
他言尽于此,狸奴怔怔地望着窗棂,只觉得胸中块垒消散了大半,可仍有一口气梗在心头,半晌缓缓道:“纵然她理应离去,也不该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
徐崇朝略一思索,道:“这种方式,或许对她到关中而言,是一种保护。”
狸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霜娘被镇军将军扫地出门,在大魏遭人鄙弃,走投无路千里寻亲,贺楼察或许并不会生疑。
可是,故意用苦肉计,与霜娘当真被人算计,怎么能一样?
狸奴想起朱杳娘便生气,话到了嘴边,见徐崇朝不明就里的样子,心头更郁闷。
“狸奴,你还有哪里想不通?”徐崇朝见她欲言又止,稍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狸奴向来是快人快语,心里藏不住什么话。
狸奴一屁股坐到几案上,抬着眼皮打量他一番。
徐崇朝已经十七岁了,个头比她高不少,少年人剑眉星目,偶尔沉思时坚毅的神情,颇有几分徐大将军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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