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光洒在二人中间,两个人目光交汇。
走廊尽头,周陆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近乎狼狈地逃离这里。
那身影被斜阳拉得细长,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路逢的心像被那根弦狠狠抽了一下,尖锐的酸楚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冲动瞬间冲垮了他长久以来的克制。
他追了上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踏出急促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他鼓噪的耳膜上。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盖过了校园里隐约传来的喧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追上了又能说什么。
只是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他克制什么呢。
他怎么能不懂呢?
他怎么可能不懂呢?
他不能再让哥哥这样消失,不能再忍受那份无声的沉重和刻意的疏离。
“哥!”
少年急切的声音追上了那个背影。
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不容置疑的急迫。
周陆的脚步顿住了,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缓缓地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慌乱,眼神闪躲,像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惯常的、安抚性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地牵拉着,显得异常勉强。
“怎么了?忘东西了?”他试图用平常的语气和弟弟交流,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目光只敢落在路逢的领口,不敢直视那双此刻过于明亮的眼睛。
路逢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微微喘息着。
这个高度差让他第一次清晰地俯视着哥哥。
这个他仰望了太久、也亏欠了太多的人。
他看到了周陆工装领口磨损的线头,看到了他鬓角被汗水浸湿的几缕头发,看到了他眼底深处极力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就是这一丝脆弱,像针一样刺穿了路逢心中那层名为“亏欠”的外壳,露出底下汹涌的、滚烫的岩浆。
那不仅仅是对兄长的感激和愧疚。
还有一种更深、更灼热、更让他恐慌的东西。
无数生活中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课间操时,他站在队伍后排,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越过攒动的人头。
寻找那个在操场角落清理器械、穿着蓝色工装的熟悉身影。
当周陆偶然抬头,视线与他撞个正着时,路逢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眼。
心跳快得不像话,脸上还是维持着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只有耳尖悄悄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这是他平淡日子里极少数的隐秘的甜。
这是兄弟情吗?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是他常驻的角落。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叶洒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光影斑驳。
有一次,他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卡了壳。
烦躁地咬着笔杆时,一抬眼却看见窗外不远处的花坛边,周陆在和后勤处的老师说话。
周陆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上,勾勒出一种沉默而坚韧的轮廓。
那一刻,解题的思路莫名其妙地通了。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攥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专注地看着一个人,也能成为解不开的题目的答案。
难道,这也是兄弟情吗?
还有那次,他代表学校去外地参加奥赛集训,为期一周。
周陆送他到车站,塞给他一大包东西,还有一个磨损得有些褪色的旧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牛奶。
两个人相对而立,沉默了许久。
最后周陆也只说了一句干巴巴的“注意安全”。
火车开动时,隔着车窗,路逢看到周陆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
在异乡陌生的宿舍里,他捧着那个早已凉透的保温杯,杯壁上似乎还残留着周陆掌心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
一种强烈的、名为“想念”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击中了他,比任何难题都更让他无措。
凉掉的牛奶,喝到嘴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甜。
所以这也是兄弟情吗?
这不是兄弟情。
这些细碎的画面,此刻在楼梯间微凉的空气里,在周陆闪躲的眼神前,瞬间串联、燃烧,照亮了路逢心中那个他一直不敢触碰的角落。
帧帧瞬间,凝成永远。
其实不是他在刻意疏远,他只是不敢面对,也不明白。
说到底,这几年是他本末倒置。
以后不会了。
他欠周陆的,不仅仅是学费、生活费。
他欠下的,是周陆整个本该肆意飞扬的青春年华,是那双本该明亮无忧的眼眸里过早沉淀下的风霜。
而那份沉重如山的付出背后,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亲情。
还有爱。
是“爱”啊。
一种超越了兄弟情谊的、让他心慌意乱又无比渴望的爱。
他想要靠近那光源,想要抚平那眉间的褶皱,想要不只是被守护。
“你刚才……”路逢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人初识情愫的微哑。
他向前一步,走下两级台阶。
缩短了那点可怜的距离,几乎要触碰到周陆的手臂,“在操场边的榕树下面。”
周陆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几乎是立刻就要否认:“我……”
“我看见了。”路逢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不再平静无波,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隐瞒的委屈,有洞察真相的锐利,还有一丝近乎执拗的探寻。
他直直地望进周陆的眼底,仿佛要穿透那层厚重的保护壳,触碰到里面真实的东西
“我看见你了,周陆。”
路逢没有叫他哥哥。
周陆被这目光钉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伪装在路逢这双过于清澈又过于锐利的眼睛注视下土崩瓦解。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再次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和这太过直白的揭露。
就在他身体微动,想要后退的瞬间,路逢动了。
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去拉周陆的手,也没有像寻常兄弟那样拍肩。
他做了一个完全出乎周陆意料,也完全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极其迅速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指尖轻轻拂过周陆额角尚未干透的汗迹。
少年指尖微凉,带着薄薄的茧。
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震了一下。
周陆这才发现,路逢原来已经比他高了这么多。
路逢的手不偏不倚地包住了周陆的半张脸。
空气凝固了。
楼梯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尘埃在透过高窗的光束里无声地飞舞。
周陆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路逢近在咫尺、带着倔强和决绝的脸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路逢指尖那微小的颤抖,以及那触碰带来的、几乎灼伤皮肤的滚烫温度。
那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关心,那是一种……
一种他完全无法承受、也绝不该存在的亲密和宣告。
浓浓的酸涩像浓雾一样,瞬间包裹了周陆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本能的恐惧。
他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大得几乎撞到身后的墙壁,彻底拉开了与路逢的距离。
他脸上血色全无,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被冒犯般的严厉,声音压抑着低吼:“路逢!你干什么?!”
路逢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指尖残留着那一点湿热的触感。
他看着周陆脸上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惊怒,看着他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拉开距离,心口那片刚刚燃起的、带着甜意的星火,瞬间被冰冷的酸涩感浇灭。
只留下刺骨的凉和尖锐的疼。
这是哥哥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
原来,他的靠近,他的触碰,对哥哥而言,是如此的不可接受。
他缓缓放下手,指尖蜷缩进掌心。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试图用身体的疼痛压下心口那更汹涌的酸楚。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紧绷的侧影。
刚才那一点点的主动和勇气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归于死寂。
他终究,还是吓到哥哥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难耐。
阳光依旧斜斜地照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却固执地分离着,不肯再有一丝一毫的交叠。
死寂般的沉默持续着,只有尘埃在斜射的光束里无声翻滚。
周陆那句带着惊怒的质问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路逢的神经。
他看着周陆那张血色尽失、写满抗拒和慌乱的脸,心脏仿佛被浸泡在冰水里,又冷又涩,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疼痛。
路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周陆一眼。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上楼梯,走向教室的方向。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每一步都踩在周陆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时,周陆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猛地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粗糙的墙面硌着脊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他大口喘着气,额角的汗再次渗出来,混合着刚才路逢指尖触碰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灼热感。
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闭上眼,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路逢刚才的眼神。
那双褪去冰层、露出底下汹涌暗流的眼睛,带着委屈,带着洞察,带着一种让他心慌意乱的执拗探寻。
还有那指尖微凉的触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某种他完全不敢深究的意味。
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关心。
绝对不是。
一个惊雷般的认知,伴随着强烈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自我厌弃,在他混沌的脑海里炸开。
他怎么能?
周陆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自我否定而剧烈收缩。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看清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用“责任”和“亲情”层层包裹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躲在榕树下,贪婪地、远远地望着考场窗户时那份无法抑制的紧张和骄傲,那份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路逢一切消息的渴望,早已超越了兄长的关切。
那更像是一种隐秘的注视,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该有的热度。
他想起每一次深夜回家,看到路逢房间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心里那份莫名的安定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疲惫。
那疲惫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一种隐秘的渴望。
渴望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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