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长街草木枯败,枝头的彩灯串稍稍添了点生气。

二〇二三悄然来临,不如十年前人们畅想的那般绚烂科幻,这一年开始得平淡而仓促。

机场人潮拥挤,麦初把护照插进大衣口袋里,口罩戴了太久,耳后根又痒又疼,她捏住鼻梁处的折痕往外松了松。

手机屏幕嗡地一声亮起光,微信一连弹出数十条消息,全是乔漾发来的,她摁住语音键,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顺利出海关了。

定的酒店就在虹桥附近,门口上车区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麦初往道路两边看了看,未多犹豫便迈步启程。

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压弯枯枝。

算上中转的时间航程几乎持续了一天一夜,也许是近乡情怯,前一晚上她就没怎么睡着觉,在飞机上虽然合眼休息了几个钟头,但时不时的颠簸也没能让大脑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滚轮擦过水泥地,麦初摘掉口罩喘了口气,太阳穴附近一胀一胀地疼,不知道乔漾到站了没。

她刚拿出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一条语音通话,麦初扬起嘴角,果然还是得离得近,心灵蓝牙都连接上了。

“喂。”

“你已经出机场了啊?”

“嗯,在去酒店的路上了。”

“我也快到站了!等我啊!”

女孩声调轻快,期待之意不加掩饰,麦初笑着回了声“好”。

刚上大学那会儿群里偶尔还会开个视频通话,后来大家各忙各的,消息都发的少了。

麦初感觉自己都有两年没有听到乔漾的声音了,高铁上信号不好,两个人没说太多。

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导航提示她五十米后向右转,麦初举着手机抬起头,依稀想起四年前好像也是这个地方,那时绿树成荫,蝉鸣穿透盛夏的热浪,她撑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偷偷安慰自己等圣诞假就可以回来了。

却没想到是在第四个圣诞。

酒店大堂贴心地准备了驱寒的红枣生姜茶,麦初端着纸杯坐到窗边,辛辣混着甜味有些奇怪,但她早就被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一小口一小口地全部喝完了。

乔漾没有让她等太久,隔着大老远就飞奔过来,麦初一开始没敢认,等人到了落地窗外才确定是她。

这几天气温直逼零下,女孩裹着一件棕色的羊羔毛外套,帽子、耳罩、围巾一样不落,浅黄的挎包上挂着一只粉色的兔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袋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简直像只成精的毛绒玩具。

她隔着玻璃窗和麦初挥了挥手,即使口罩挡着也能看出她笑容灿烂。

麦初指着门口对她说:“快点进来。”

“你饿不饿?”乔漾一见到她就问。

“还行,飞机上吃了一点。”

乔漾摘下耳罩,脸颊红扑扑的,告诉她说:“我没吃午饭,饿死了。”

麦初伸出手揪了揪她帽子两边的小球,玩笑说:“你是刚从西伯利亚赶过来的吗?”

乔漾嘿嘿一笑:“我怕着凉嘛,在论文大纲通过之前我可不能倒下。”

前台为她们办理好入住手续,麦初接过房卡道了声谢,乔漾顺势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

太久没见面了,她看麦初哪哪都觉得新鲜,刚问完她穿那么少冷不冷,转头又被她的头发吸引走注意力。

“你这还是渐变色的啊?”

“其实是被我自己染毁了,姑且就当它是渐变色吧。”麦初跨进电梯,在面板上摁下对应的楼层。

乔漾点点头,也不说话,就盯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麦初也弯了嘴角,问:“你笑什么啊?”

“就是。”乔漾抿唇微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觉得你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自然卷曲的深色长发中夹着几缕清透的蓝,黑大衣长筒靴,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上戴着简单的银圈,湖蓝色的短甲更衬得她十指骨感而白皙。

麦初成熟许多,不仅仅是外表上,她看人看物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了细微但明显的变化。

乔漾很难具体描述出来,她只能切切实实地有所感受。

“你太久没见我了。”麦初说。

这话听上去怪叫人伤感的,乔漾瘪了瘪嘴:“是啊,还等着你大一寒假回来呢。”

“喏。”她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麦初。

“什么啊?”

“生日礼物啊。”

里头鼓鼓囊囊地塞了大大小小好几样东西,麦初倒吸一口气:“这么多啊?”

“今年的也在里面,一直想等你回来一起拿给你,攒着攒着就一大袋了,你到时候慢慢拆吧。”

麦初抬眸看向她,眉眼柔和,轻声说了句:“谢谢。”

乔漾笑了笑,想到什么便开口分享:“诶你知道吗?前两个月夏灿回家过生日,她奶奶居然都开始催她结婚了。”

麦初把纸袋捧进怀里,说:“二十二岁,说起来是可以谈婚论嫁了。”

“太可怕了。”乔漾双手攥到胸前,缩着肩膀发抖,“我感觉自己也才刚高考完啊,我不是才十八九岁吗?我二十岁都没怎么好好过呢,凭什么就二十二了?”

麦初笑着没有说话,她对时间的感受可能和乔漾不太一样,她不觉得十八九岁值得留恋,也不觉得这几年过得太快。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乔漾拿出手机要点外卖:“湘菜吃吗?云南菜呢?还是本帮菜?”

“都行,俺们留子什么都挑但绝对不挑食。”行李箱被地毯边缘卡住,麦初抬腿踢了一脚。

乔漾被她的话逗笑:“国外的东西真的那么难吃吗?快餐什么的应该挺多的吧。”

“实话跟你说,不如国内的K记M记一根头发。”

房间就挨着电梯口,麦初把房卡插进凹槽,一进屋就脱掉了厚重的大衣外套。

“你小心别感冒了。”乔漾找到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

“有扎头发的吗?给我一个。”麦初伸出手。

“有。”乔漾从包里翻出一个红色格纹的大肠发圈,“喏。”

麦初进了洗手间,乔漾身子一歪躺倒在床上,在屏幕上扒拉半天也没决定好吃什么。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她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心情一瞬如坠冰窖。

“麦初,你带电脑了吗?”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麦初捧起水浇在脸上,闭着眼扬声应:“带了,在行李箱里,怎么啦?”

“我导来催了,天杀的,她昨天才把修改意见发给我,居然今天就要看。”

麦初抽了两只纸巾擦掉下巴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问:“那你改好了吗?”

“当然没有。”乔漾将行李箱横放在地毯上,“密码多少啊?”

“一边124一边421。”

“这是你的充电器吗?”麦初看着床边的插座问。

“对。”

“借我充一会儿。”麦初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断联了快两天,麦喆居然也没再找她。

聊天框停留在那句“那你打算回来吗”上,他大概以为自己选择性忽视了。

麦初将手机插上数据线,打字问她哥: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啊?”乔漾从衣服堆里找到麦初的笔记本电脑,28寸的行李箱她只用了一半,另一边完全是空着的。

麦初说:“对啊,我就回来一个礼拜。”

乔漾不解:“那你带个那么大的箱子干什么?

“当然是装点吃的运回去了。”酒店的枕头太松软,麦初枕着不得劲,干脆抽走丢到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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