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半生,差点儿死在那三脚猫的匪贼手里,要是让天上那些个老家伙知道,怕不是要笑昏过去。
萧生华醒来,摸索着探知自己的位置。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布,
浓重的药味儿钻进鼻子里。手边瓶瓶罐罐和屋子里的声音让他判断出环境。
是在医馆儿里。
怪不得,他恍惚间梦见自己被故人一脚踹下云端,原来当真是自己命不该绝?
有些太可笑了,萧生华有些烦闷。对于自己而言,活的意义早就失去了。故而才决定慷慨赴死。
如此狼狈却还是被救了回来。这倒是让自己一时间没想到收场。
“伯伯,您感觉怎样了。”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倦意。
“您被那贼匪打晕了,我顺道儿带您到了蜀中的医馆,您可觉着好些了?”
原来是那个山间的小女娘,他想起了昏倒前的一点片段,依稀推断。
萧生华点了点头,开口回应。
“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着实是添麻烦了。”
声音近乎嘶哑,发声的时候,喉咙也有些发痛。
他刚想着要些水来,手中温热的感觉已经传了过来,竟是装了温水的粗瓷杯子。
“伯伯,先喝点儿热水,地上的枯枝划伤了您的眼睛。”
“好在未伤及内里,眼睛上的纱布明日就可摘掉了。只是您身子有些虚弱,身上的瘀伤又重,怕是要养上些时日了。”
“您可有亲人朋友?”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昭睿想寻个人照顾他。
本以为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换上衣服擦净面庞,才发现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是两鬓的白发,让人误解了去。
正午进完餐食,她便坐在这人身旁读书解闷儿。
邱叔昨日告知自己,这人身上有些刀伤箭痕,可能是上过战场的。
可是若敢上阵杀敌,为何连个贼匪都制服不了。着实让她困惑。
“我已无亲人,此去一行便是走到哪里,就算哪。”
“感念救命之恩,却无以为报。”
温热水入喉,痛痒之感缓解了很多。
声音有了形状。低沉浑厚。平静如水。
“您可是上过战场?”想着想着话就从嘴里溜了出来,昭睿连忙的捂住嘴巴也于事无补。
自己的嘴当真是太坏事了。怎的就想什么说什么?
氛围霎那间冷了几分。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愿谈及此事。
“对不住了伯伯,您若是不愿,便不讲罢。是我多嘴了!”
一个身负重伤,看起来一心求死的陌生人,自己还要戳他的伤心往事。
当真是太过分了。自己这一刀怕是已经扎在了别人的心尖儿上。
“药费已经付清了,您且安心住下,这两日会派人来照顾您。”
“只是两日后我便要离开,您若还有打算,尽可告知我便是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也算是结个善缘。
况且生死一事向来是由不得别人置喙的,他若是仍一心想死,十头牛也难拉的回来。
昭睿说罢起身,拍拍衣服走人。
蒙了眼,他的耳朵便极其敏感,从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萧生华便把对方的心思猜了个大半。
小姑娘脸皮还是薄,觉着自己问错了话。其实并不用这般。萧生华刚想解释,人已经走了。
“我本以为,就此便可以和诸兄团聚,如此大的人情,我若是不还怕是难以安心闭眼。”他无奈的笑了笑。对着空中摆了摆手,脑中却已然想明白了。
闲来无事昭睿在城中闲逛,从城东到城西属实是热闹。
这蜀渝城,可是太合自己的胃口了,民风淳朴,城中的美食更是数不胜数。
手里拿着辣椒馅儿的包子,一口半个,边走边吃。还不忘揣怀里几个给春江带回去。
不言倒是完全相反,只是吃了一日这等辛辣之物,就承受不了了,日日让客栈的小厨房煮阳春鸡蛋面。
对于那等清淡之物,昭睿一向是欣赏不来。
还未走到客栈的门口,就见之前派去照顾人的小厮站在门口。
看见昭睿,那人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怎的了,如此着急,可是伯伯病情反复了?
”
“不是的,小家主,哪位客人说,想约您明日巳时谈谈。”
谈谈?现下看来是想通了?昭睿有几分开心。
“那可当真是太好了,你帮我跟他讲,就在医馆见面。”昭睿边说,边掏出一袋银子塞给小厮。
又跟自己奔波,又要帮自己看护病人,实在是为难他了。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主抬举了,我在家中排行第五,您叫我小五就行!”
“小五,这两日当真是麻烦你了,明日上午,那人拆掉纱布,你便回去休息罢,这蜀渝城也有诸多有趣的地方,且在走之前去看看。”
“谢小家主,这都是分内之事。”
小五恭敬的接过钱袋子,揣在袖儿里。面儿上掩不住的欢喜。脚不带停的赶回医馆去了。
想谈谈,谈什么?
昭睿隐约的察觉对方身上那不似寻常人的氛围。
他身上带着的秘密确实让自己兴趣颇深,明日的会面也变得让人期待。
想到这,她快步跃过门槛,跑回屋子休息。
次日,一早儿,她便寻了一个做面食的小摊子。要了一碗带着红油肉糜的汤面。
昨日就见这对儿老夫妇的摊子坐满了人,又正好在医馆儿前。
这个时辰恰巧人少。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小娘子生的不像本地人,可是路过来游玩的。”老妇人面带和善的微笑,跟昭睿聊起了天儿。
“是啊婆婆,我途经此地!”
“您和爷爷做的面当真是好吃,可是有什么诀窍?”
“汤头麻辣过瘾,面条劲道爽滑,搭配上新鲜的香葱和荤香的肉糜,这个味道怕是我回家,也会魂牵梦绕了。”
对美食的夸赞她一向是从不吝啬。这一番话惹得摊子上老两口笑的开怀。
煮面的热气扑在脸上,一人抻面煮面,一人调汤备料,老人家看起来格外康健有力。
“你这小丫头,嘴上摸了蜜似的。”一碗二两的面条被她吃的干净。
做法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每家的口味都略有不同。那老婆婆趁着没人,干脆坐在她面前,给她认真的絮叨起这一碗面里的世界。
比如汤底用什么熬,煮面时间,和面要放的佐料,炒制肉糜加的调味。
制作的顺序不同,效果又是则是截然相反。
她听的认真,时不时点头示意。脑子却清晰的记住了步骤。
若是这等美味能带到洛都,可就太好了。阿母定然会喜欢。
吃饱喝足,昭睿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
老两口被她夸的喜悦,或许想起自家在外游学的孩子。硬是塞给了她几个新鲜的果子,和一些本地香料,让她对照着购买。
还嘱咐她离开前多多来吃。
巳时正刻,她掐着点儿敲响了萧生华的屋门。听大夫说今日已经去掉了眼睛上的遮盖,也不知到底恢复的如何了。
屋内的男人只是端坐着,深邃的眼眶陷在峭拔的面庞上,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人看起来有些沧桑。
他目光慢散的望向楼下充满烟火气儿的街巷。和这股子热闹相比,他的眼神儿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没有一点流动。
这让昭睿一下子没敢分辨,他的双目还能否视物。
“伯伯,你可是能瞧见了。”她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对着眼前人晃来晃去。
“瞧的见。”猛然间的开口让昭睿惊了神儿,向后跳了两步,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儿。
“那就好,那就好,伯伯您可是有事要告知我?”
对方不主动,昭睿只能硬着头皮挑起了话头。
“欠人情,我心中有愧,要还。”
“我那日有幸瞧见了,你的飞刀。”
“从战场上退下,身上还剩些本事,虽大不如前。但教与你,防身保命,绝无问题。”
他似是许久未同人讲话,一字一句,说的简短。
带着些局促。自始至终都不与人有眼神儿接触。
“伯伯,你既这般说了,我可问问您擅长的是?”
若是此人说的是实话,这不妨是一次机会。但现在朦胧的几句,倒是让昭睿想弄个清楚。
“我年少从军,守边数十载,最擅长骑射。”
“见了你的飞刀技术,准头好,有力度。”
“便想着,应当也适合这射箭的本领。”
寥寥几句概括自己的半辈子,已经成了萧生华的习惯。
昭睿闻言愣住了,眼前人见她不言不语,有些慌张的继续开口。
“待我稍稍好些,可展示给你看.”
“我绝非骗子。”
“学不学。可以到时候再做决定。”
也是,太平年间,学这些个的人少之又少。
但萧生华觉着眼前的小女娘,好像很需要这种能杀伐战场的能力。
“伯伯,敢问尊姓大名!”
“您愿教,我便是愿学的。”
她没有犹豫,此人身上的特征,无一不证实他所言非虚。
手臂的肌肉,手指拉弓的老茧。若是个从战场退下来的将士,倒真是自己捡了漏儿。
“我性萧,因为天生的两鬓白发,取字生华。”
萧生华,这名字倒是略显耳熟,一下子让脑袋里模模糊糊的记忆变得明晰许多。
两年多前,她活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起边关战况。
镇北关的老将军晚年将爵位传给了女婿余威。也就是后来战死的镇北大将军。
余威治军有法,手下不乏精兵良将,多次抗击蕃人,戍边守国,
就算是在中原之地也听得许多佳话。
更早些年间,他身边跟着骠骑营的楚姓将军可以一搏百,英姿雄发。多次只身破阵。险中求胜。身边的鹤发弓弩手萧生华,更是可在百里之外一弓三箭,而箭意威力不减,直取敌军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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