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棹双眼空洞地倚靠在病床上,边上坐着个表情严肃的女人,女人的手里拿了一叠纸质文件,床头放着一只录音笔。

“席先生,请描述一下三天前也就是12月20日当天你的行动轨迹。”

他愣愣地扭头看向窗外,今天是个阴天,云层厚得透不进一丝阳光,阳光,金色,赤红。他开始挣扎起来,手上的留置针在挣扎中被扯出划开了皮肤表面,血从手背流下洇在床单上。

女人起身摁住他,拿过一旁的舒缓喷雾照着他的脸喷了几下,等人冷静下来后才拿来工具给他止血,语重心长地说:“席先生,你不配合我,就只能去配合警方了,难道你不想尽快解除嫌疑吗?”

“谁让你来的。”他看着并不干净的窗玻璃,眼神没有焦点。

女人拿笔尖轻敲了几下手中的文件说:“谁让我来的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明你和疗养院火灾案无关,然后解除限制恢复人身自由。”

“怎么无关。”他轻声喃喃着,“怎么就无关了。”

“什么?”女人眉头微皱,刚想拿过录音笔终止录音,被他突然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我爸妈死了!怎么就和我无关了!”他刚吼完就张嘴急促地呼吸起来,新鲜氧气无法到达肺部,总在半途就被别的器官拦截分去。

女人轻叹口气,拉下吸氧面罩扣到他脸上,表情有些遗憾:“我明天再来,你的时间并不多,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房间里又恢复冰冷一片。

从他醒来后得知那场火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了,还有包括两名夜班工作人员在内共五人丧生这个消息以后,他就再也没能正常的入睡过,因为一闭上眼那两张毫无生机的脸就会浮现,静静地看着他,像在问他——

“为什么没有救我们?现在你解脱了?高兴了?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过你的好日子了?”

“你以为没有我们你就没有负担了吗?睁开眼看看吧席棹,你不还是一个人吗!除了我们有谁能一直陪着你吗!”

“呼!呼!”他猛地睁眼,浑身的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面罩下的热气一阵一阵喷洒雾化,都比不上他的脸色惨白。

房门被拉开,他知道是护士来定时查房换药了,疲惫地闭上眼假寐,一阵窸窣动静过后却忍不住闷闷地出声:“窗帘拉开。”心想负责的护士应该知道他的习惯才对,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地合上了窗帘,难不成是换人了?

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动静,他正打算开口,突然感觉到对方靠近了床边,近日来迟钝的感官终于还是察觉到不对,他睁眼,和那人对视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宋采舟的脸黯淡无光,眼下更是一片青黑疲态尽显,头发也相当凌乱无型,用他以前自己的话说就是“很失礼的形象”。

席棹愣了不到一秒就确信这不是幻觉,因为宋采舟从不允许自己形象如此之差,即便独自在家也会很仔细地拾掇。

他的视线往下,看到那衣领处的斑驳痕迹,还有不该出现在这样昂贵衣料上的褶皱。

“你”声音被吸氧面罩盖住大半,他刚要抬手去摘就被宋采舟按下:“别乱动,好好躺着。”

宋采舟把他半抬的手拢进双手掌心,声音明显夹杂了几丝喑哑,不如往常清亮柔和:“我现在不能吻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席棹第一反应是想抽出手,可指尖微动就摸到了宋采舟冰凉的掌心皮肤,身体的记忆比情绪先一步给出反应,终究没舍得用力。

他偏过眼不去看那张明显熬了很久没休息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没想到宋采舟先一步提起:“袖扣的事,你知道了。”他眨了下眼就当承认。

“也好,比一直悬在我心里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好。”宋采舟摸上他手腕凸起的骨节,抿起嘴角,“我必须为我的私心道歉,当初想尽办法为了确保你留在我身边,用各种虚伪的理由和利益绑住你,是我被紊乱症折磨得不择手段了。”

他听着突如其来的剖白,说心底没一丝颤动是不可能的,但血淋淋的真相被撕开,始作俑者放下姿态承认错误时他没觉得畅快,只有深深的无力。

这世上几乎所有事情都要分先来后到,如果今天是宋采舟先向他承认当初的动机和作为,他多半在震惊之余还会感动自责甚至更加深爱无法自拔,但很可惜,如今是他心里揣着已知听对方重复一遍,这和他再体验一遍当时的痛苦没什么两样。

“火灾......我会尽全力查真相,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接你出去。”宋采舟提起火灾时的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掩下去,“柏小姐是行业顶尖的律师,你听话配合,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好吗?”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问道:“这次火灾”不等他说完,宋采舟便抬起手指嘘了声:“不管是不是,我都一定会查到底,相信我。”说完伸手把床头调低了些,在他额前落下一个轻吻,“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睡吧,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在一阵阵非常清淡的茶香笼罩下他试着闭眼,这回竟真的没有再浮现任何人的脸,最后被失眠折磨了许久的人终于安静地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去就是足足二十个小时,席棹睁眼时看到宋采舟半倚在宽凳上脑袋低垂着闭着眼,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衣领处的褶皱更多了。

病房门被小心地推开,眼熟的护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以为是来给自己换药的,抬手摘了面罩想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绕过了病床径直走向一边的宋采舟。

“等等。”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空间里尤其响,但宋采舟也只是轻皱了下眉没有醒,他暗松口气转头对一脸错愕的护士做口型:“别叫醒他。”

护士满脸写着为难,凑近了轻声说:“可是宋先生之前要求每十二小时补打一支促腺针,我看快到时间了他没在注射室才过来的。”

“为什么?”他一愣,这是一种能在短期促进腺体分泌制造出更多腺体/液以供肌体维持高强度活动的管控类药物,和兴奋剂功能接近,但副作用更大,临床上对注射时间间隔的控制很严格,十二个小时是最低间隔。

如果像护士所说的,宋采舟每十二个小时注射一次,以他那样本就脆弱的腺体,有概率导致紊乱症复发,甚至更严重的腺体萎缩也不是没可能。

护士张了张嘴又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原话转述:“最近几天需要持续释放安抚信息素,而且不能让身体进入休眠状态,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档案上显示他之前已经打了六针,应该是一直没有休息。”然后看了眼监测仪上的血氧指标,强制把面罩重新给他扣上。

六针?那就是至少三天,换句话说从疗养院火灾那天起宋采舟就一直处于这种待机状态。

他深深地看着眉头微皱显然休息得并不安稳的人,猜测对方应该就是为了这次的意外才提前回国的。

“唔”话题没再继续,宋采舟还是醒了,睁眼第一反应是看时间,然后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护士,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来叫我的?走吧,出去说。”

护士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移,觉得自己不再多话为好,于是对宋采舟点头:“宋先生,请跟我来。”

宋采舟嗯了声,转头对他柔声道:“我很快就回来,一会儿看电影吗,我去拿设备。”要不是刚才从护士那里得知了事实,这会儿单看其表情他还真没发现什么破绽。

他微微点了点下巴,目送两人出门,在房门合上之前的一瞬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道耳熟的慵懒声音:“少爷,宋宅......”他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手臂上有海鸥文身的男人。

那家伙不是宋英酬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宋英酬找宋采舟有什么事?

想到这里,席棹猛然回忆起宋闻先前的通风报信——宋家在给宋采舟物色合适的联姻对象。

二十分钟后宋采舟带着投影设备回来,挑片子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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