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微微颔首:“你外祖父何尝不知。”
江远倾眉头紧锁,低头沉思道:“若不应允,刘承贤必以此大作文章,到时私蓄异才、图谋不轨的罪名便会安到外祖父头上。若应允,这一路上刘承贤必定从中作梗,要是皇纲出了什么差错,圣上必龙颜大怒。”
“此事涉及圣上和宁王,刘承贤虽胆大妄为,但若圣上追查到他头上来,也是得不偿失。或许他只是想送一桩功绩,拉拢人心……”江夫人盯住远处树下的庙宇黯然神伤。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外祖父不愿表明立场,但他为官清廉,追随者不在少数,说不定早就被刘党视作眼中钉。”江远倾道。
“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光是听几句便令人厌倦。你两年前科举落榜,心思便全放在舞枪弄棒上,现下我也不再逼你,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罢。只是有一件,无论做什么,为国为民才是头等大事。”
江远倾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曼儿端了盆水走来,盆里还飘着热气。
“母亲您瞧,曼儿这姑娘心细得很,还将冷水煮热了端来,您就莫生她的气了。”
江夫人扫了他一眼:“你倒体贴得很,兰儿那姑娘你打算如何?你们定了娃娃亲,一直拖着可不好。”
“孩儿承诺过,取得功名之日便是娶她之时。”
说完,江远倾从曼儿手里接过水盆端至江夫人面前。
净手后,曼儿又将水盆接过,并递来丝帕擦手。
江夫人边擦手边无奈摇头道:“虽说一诺千金,可是诺言有时也抵不过真心。”
江远倾将水盆递还给曼儿后便朝远处的庙宇走了几步,未听见江夫人的话。
“母亲,我且去看看那庙里供的哪位神佛。”
“等等,马镖头只让我们远远地拜。”江夫人制止道。
“不碍事,孩儿不进去,只远远地看。”
江夫人犹豫片刻才道:“那你去罢,叫个人替你开路。”
江远倾应了一声,唤个小厮拿上砍刀走在前头清除杂草树枝。
越走近时,庙的模样便越清晰。这庙并无牌匾,墙上的壁画已全然看不清楚,庙门破旧,门上的锁不知所踪。
江远倾在远处借门缝望进去,只见一道光正好照在里面的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似乎是一只猛兽。
江远倾欲定睛细看,恍惚间却见那画上的猛兽双眼发出绿光,闪了几下。他揉揉眼睛,那绿光却消失不见。
“你看到里面那道绿光了么?”江远倾拽了拽小厮的衣角。
“绿光?没注意。这庙里黑漆漆的,小的什么也看不见。”
江远倾叹了口气:“罢了,回去罢。”
二人沿刚刚开的路原路返回。
“看清是什么庙了么?”江夫人朝他二人问道。
“此庙很是破旧,想来定是许久无人祭拜。孩儿只远远看见里面挂着一幅画,画里有一头猛兽,张牙舞爪,凶猛无比。”
“那是契约神。”江夫人唤曼儿端来香炉,恭恭敬敬摆在地上。
“契约神?”江远倾一脸惊讶,“您是说那画里的猛兽是契约神?”
“没错,这座庙是契约神庙,庙里供奉着的神兽名为天禄,因专管人间契约,便得了个契约神的名号。传说世间最高山的山顶有一块灵石,契约神兽便是由灵石碎片幻化而成。它长着虎身虎头,却有着龙的尾巴,你看到的那幅画上的猛兽想必便是契约神了。”
“竟有如此传说,孩儿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听你父亲说起,他是从一位镖师口中听得。”
江远倾回想刚刚通过门缝所看到的契约神兽,的确如母亲所说,形状似虎,但却长着龙尾,只是那道绿光……
他想继续问下去,可抬眼便看见母亲已跪在曼儿拿来的蒲团上,她身旁还有一个蒲团。
“愣着做什么?与我一同祭拜。”江夫人说完便闭上眼睛,手捏三柱香,嘴里轻声念着什么。
江远倾不敢怠慢,连忙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江夫人拜完便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由曼儿扶起。
“回去用些冰硝散,往后我吩咐的事你听着便是。”江夫人对曼儿嗔怪道。
“是,夫人。”
“母亲。”江远倾站起身,从曼儿手里接过母亲的手臂,“孩儿还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
“为何这契约神庙如此破旧,一副无人祭拜的模样?”
“契约神专管契约,传闻若是签订契约时,去契约神庙一起烧香,便是让契约神做个见证了。到时若有一方违反契约,契约神便会降下神罚。”
“既是如此,这庙里怎得荒草丛生,不见香火?”
江夫人闻言不禁淡淡一笑:“若是世人都能信守诺言,严守契约,还会有契约神么?现下人人皆为己,自然不敢让契约神做见证。”
“原来如此。”江远倾连连点头。
说罢,众人齐回马车。
江远倾上马车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契约神庙。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鹅毛纷飞,远处树丛中的庙宇逐渐模糊,被大雪掩盖,已看不真切。
可那道碧绿光芒却仍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夜幕降临,雪花渐小,地上已覆盖了一层积雪。虽无月亮,白雪却衬得大地亮堂堂。
一辆马车从城外疾驰而来,车轮滚动,雪花飞扬,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轮印。
马车里坐着两个男子,一人身着黑袍,拿着地图指着一处宅院示意给另一个人查看。那人穿着夜行衣,腰挂雁翎刀,戴着副只有左半边脸的狼脸面具。面具呈黑灰色,细细刻画了狼的鬃毛,每一根鬃毛都清晰可见,有如风吹,栩栩如生。
黑袍男子又从怀里取出一张肖像画,画上的人是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太阳穴处有颗黑痣。
“你这次要杀的便是他,黄世武,风灵城一位财主。”
“风灵城?”面具男子眉毛微抬。
“是的,阎老大说你对风灵城较为熟悉,便将这次的任务交于你。”
“曲玉不与我同行?”
“他另有任务,此次单独刺杀便是对你的考验。阎老大说,四年苦训,终是到了证明的时候,他对你很是信任,望你莫辜负了他。”
“那是自然。这个财主做了什么事?”
“他仗着自己家财万贯,与官员勾结,强抢民女,纵容手下行凶作恶,视人命如草芥。”
“好,我定尽力而为,取他项上人头来见你!”
说罢,马车停住,面具男子掀起帘子,借雪光看清了远处城门上那熟悉的两个字———风灵。
“我去了。”
“周厉!”黑袍男子叫住他,“小心行事,我在此地等你,天亮前回来,莫要误了时辰!”
“放心!”
周厉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雪地上。冷冷的雪光照在他那张狼脸面具上,发出银色的光芒,活像一只凶恶狰狞的黑狼。他悄无声息钻进草木从中,身影渐渐隐于夜色。
黄宅大厅内,琴音婉转悠扬,连绵不断。
一双纤纤玉手撩拨琴弦,动作灵动优美。弹琴的女子面覆轻纱,嫣然一笑,引得厅内的男宾客不由自主为之倾倒,口中的美酒还未咽下,眼神便已呆滞。
厅堂内,几位衣着单薄,身段优美的女子正伴随琴音翩翩起舞,她们身旁围坐着衣着华丽,把酒言欢的宾客。
各宾客左右皆伴有美人添酒夹菜,桌上美酒佳肴不断。随着舞女裙摆的转动,室内胭脂香气与酒香混合萦绕,令人沉醉。
首席一位八字胡肥硕男子坐在貂皮制的坐垫上,眯着笑眼目不转睛地瞧着舞女的袅袅身姿,怀里还躺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咬了口甜桃,递进男子的嘴里。男子舔舔胡须上沾染的桃汁,露出得意的笑容,脸上横肉堆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一位仆人小心翼翼走近,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八字胡男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忙道:“带上来,带上来!”
说罢便朝席下的一位宾客点头致意,那名宾客也紧瞧着他的神色,见他面上大喜,忙端起酒杯朝他敬酒。
“黄员外,今日大喜呀,鄙人不才,献上美人助兴!”说罢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呀!还是你懂我!”
黄员外翘首以盼望向门口,自己的仆人果然带来一位闭月羞花,婷婷袅袅的女子。
他忙将她拉近身前,色眼眯眯打量着她。
那女子战战兢兢,眼眶泛红,眼睛里水波涌动。似是因为从风雪中赶来,鼻头粉红,脸颊也红如晚霞。
黄员外瞧着她白皙的肌肤和粉红的脸,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往怀里拉。可这一拉,那女子竟一动不动,眼神不时瞥向席下的那位宾客。
那宾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收回目光,只得顺从地被黄员外揽进怀里。
“美人儿,你叫什么?”黄员外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奴婢……奴婢叫香儿。”香儿怯生生地说道,眼神躲避着黄员外的目光。
“香儿……好名字。”黄员外环顾四周吃酒的宾客,叫来身边的仆从,“将我那件狐裘斗篷拿来。”
仆从听罢出了厅堂,不一会儿便捧来一件成色极好的黑色狐裘斗篷,上有金玉饰品点缀。
黄员外披上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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