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关天堑十分险峻,且南北分治,各自都有明哨暗哨盯着对面。
送亲的队伍行至杀虎关外便停下了,再往前走,就是漠北的地界。
守关的将领叫隋英,眼见祖合热带了多于平时几倍人马等在关外,急得什么似的,见着公主的马车,比见着自己亲娘还激动:“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
说到底,杀虎关失守,意味着他自己脑袋不保,见着能救他于危难的人,能不感激涕零吗?
曹莼送到此处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隋英将袍在身,越界就是激化双方一触即发的矛盾。
答伏尔一心看戏,自来了就端坐马上,招呼也不肯打上一个。
一时竟谁也不动。
只有祖合热一脸骄矜地奚落了一句:“周人求和,诚意不过尔尔……”
阿如暗笑这些人一个个心里藏奸,再等怕是要僵持到天黑去。遂愤然挑帘出去,冲西面阵前甲胄森然的答伏尔喊问了一声:“你就是答伏尔?就是你要娶我吗?”
杀虎关是个西小东大的漏斗口,一年四季都有呼啸的山风,此时正一股风刮走了阿如手里的扇子,露出一张倔强的脸来。
就那么惊鸿一瞥,答伏尔心里已经咯噔一下,按住祖合热号令发兵的令旗,沉沉吩咐:“前去接人!”
祖合热没觉出他情绪突变,忙欢声答应:“是!”
漠北有雄厚兵力做后盾,自然有恃无恐,祖合热带人大剌剌越过东西界线,指挥手下驾了公主的凤撵不算,还跨马在送亲这些周人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等一下!”
阿如知道先前不过是舅舅骗她去漠北找的说辞,母亲根本不可能在漠北。当然,也知道舅舅一定就在某一处看着她,既然这是他希望的,那么自己就一定会去做。
站在车架上回首遥望,阿如指着隋英说,“方才念诏书的人呢?怎么不念了!你!接着念!”
隋英只盼赶紧送走这个烫手山芋,哪里敢违逆,接过来念道:宁王女息屏郡主李氏云昭,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特尊其为固安公主,出降漠北,以钦承宝命,敦睦九族,协和万邦。
李云昭么?我才不是!
固安公主?呵,谁爱当谁当!
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呵,谁爱做谁做!
我要做的,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车轮辘辘驶过,阿如就这样一腔孤勇,带着一个一脸孩气的女使,踏上了未知的路。
按着前朝旧例,公主出降多少得有随行的使节,也好兑现双方此前的承诺。
只因大周将损兵弱,找不出个堪担此任的人物,就是曹莼临时充当了,扬声问了句:“人已经交给你们了,答应的条件呢?”
答伏尔已经回马要走的人,听见这句,露出一声鄙夷的笑,下令祖合热:“退兵百里!通传下去,今夜本狼主要与大周公主洞房,大宴四方!”
迎亲宴设在漠北王庭所在地七图山脚下。深秋的七图山早已树木凋零草场枯萎,满眼都是萧索的枯黄色,衬得那顶洁白的新毡帐篷更加孤独渺小。
阿如没心思做什么胡子的右夫人,左右开弓将那顶死沉死沉的凤冠扯下来,抓挠着自己被扯痛的头皮问:“有吃的吗?”
帐里只有她带来的小丫头,忙拦她:“公主殿下,还未见过狼主,摘不得冠……”
“哪那么多破规矩?”阿如撩开碍手碍脚的衣袖裙摆,扑在小几上挑上面摆着的点心,“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
终于找到了一块称心的糖油卷,阿如咬一口,含糊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先前害你挨了打,往后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小丫头眼波垂下去:“多谢公主,我叫柳叶。”
阿如三块糖油卷下肚,终于觉得好过了些,指使柳叶说:“柳叶,我记住了。帮我倒杯茶吧,这衣裳实在是不方便。”
柳叶替她倒了来,阿如也不推辞,抬碗只喝了一口就觉不对,忙吐出来:“这茶里是什么?怎么这样难喝?”
柳叶低头嗅了嗅,也忙掩了口鼻,瓮声瓮气道:“像是牛乳……”
早就听闻漠北胡子茹毛饮血,茶里放上牛乳,只怕也是见怪不怪了。
嫌弃丢过茶碗,阿如仰面躺在铺了新狐狸毛软垫的宽榻上,嘱咐柳叶:“我睡一会儿,你听着点,有人来了记得叫我。”
她本就奔波了一夜,又是游水又是骑马的,早困乏不已,沾了榻便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小小的梦。
梦里阿如还是四五岁的模样,那时候娘亲还在,在院子里笑盈盈地推她玩秋千。阿如想说娘亲推高一点,回头却是陆松鸣——那个既是她舅舅又是她师父的人,拿戒尺狠狠打在她手掌上,说:你想见你母亲就要听我的话好好练功。
阿如清楚记得,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噙着泪,阿如齿缝无意漏出几句呓语:娘亲,娘亲……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帐里油灯已经快要燃尽。柳叶也不见,只那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坐在榻边一脸认真的擦着配刀。
“醒了?”答伏尔收起手中擦拭着的弯刀,一手撑在自己膝盖上问,“你倒是心大,外面吵翻了天,你却在这里睡觉。”
阿如揉一揉睡眼,懵懵地问:“那个小丫头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答伏尔倒没想到她先关心这个,扬声喊了一句,门口候着的几个胡人丫头便应声而入:“我叫她去休息了,人家受了仗刑还要伺候你,你们周人可真狠心。这个,叫巴丝玛,平日伺候我的起居十分尽心,今日赐给你,做个贴身女使吧。”
说好听了是贴身女使,不好听就是随时监视呗。阿如也不傻,答应了问他:“接下来呢?你是不是要想尽办法折磨我,最好逼得我像前朝公主一样不堪忍受行刺单于,你便有了借口重整兵力,再次讨伐大周?”
答伏尔生生被逗笑了:“行刺我?倒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阿如不甘示弱:“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这样傻。大周的命运如何,那些大人物都不管,又关我什么事,我且要好好活着呢。”
像是在诉苦又像是自言自语,尤其那对眸子,满是年少逞强的不甘和一腔孤勇的坚定。答伏尔愣了愣,问:“你方才梦里在唤母亲,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想知道,仅剩的记忆停留在梦里那个场景,久远到她早已想不起母亲的容貌,只是听舅舅一遍一遍的说:你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见她发愣,答伏尔也不强求,搁下弯刀仰面躺在床榻外侧,惊得阿如忙跳将开去,手已经扶上藏着袖箭的左臂:“你,你做什么?”
“你找它们吗?”答伏尔自袖中摸出几枚尖端发黑的银针递过去,“姑娘家的带这些东西总归不安全,误伤了自己怎么办?你若要便拿去吧。今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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