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皇宫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
勖文帝所在的寝殿外,宫灯高高悬挂,侍女近卫与宫监早已跪了一地,连那个女人也跪在那里低头不语,裴真见她尚且安好,便放了心,视线穿过窗棂往里望了一眼,幽深温暖的寝殿静悄悄的,勖文帝很安静地躺在榻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走进寝殿,才察觉到一股腐朽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想来临死之人都会发出这种味道。勖文帝瘦得仅存一副骨头架子,他的呼吸声很轻,深邃眼眸却出奇明亮,见到裴真走近,竟难得地没有发怒,反而是弯唇笑了下,嗓音干涩却柔和道,“你终于来了。”
他说,“朕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记恨从前的事,不肯来见朕。”
这句话直接将裴真钉在原地,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大脑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反应。
勖文帝一直盯着他,直到目光有些涣散,湿润的仿佛是泪,“你和你母亲生得真是像。看到你,就仿佛看到太曦。我也是疯得糊涂了,明明你才最像她,我却处处苛待你,对别人那么好。”
裴真的喉咙滚了滚,嗓子干涩得宛如刀片在刮,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勖文帝的视线静静描摹这个孩子的脸容,一寸都不肯放过,似乎要弥补过去十几年的缺失,似乎要死死将他的相貌刻印在脑海里。
他轻声说:“你去见过先帝了吧,他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裴真不与他对视,视线只落在男人搭在床沿的枯瘦手掌,艰难道:“……是。”
“不对。有些事,他一定不知道。”勖文帝想起什么,摇摇头,忽地笑了,“比如你两岁那年,爬上我的书案,踢翻墨台,墨水溅污了一张雾越国的舆图。”
裴真对此并无记忆。他那时太小了。
“那张舆图其实不算废掉了,因为墨汁只盖住了很小的一部分,那是一片湖泊,在雾越国东南的位置。”勖文帝的眼皮枯垂着,望向他的眼神里却带着温和,“还记得它的名字吗?”
裴真眼睫颤动,与他目光相触的刹那,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雪湖。”
勖文帝轻笑说:“对。往东南走,过了雪湖,再穿过一片森林,就能……离开雾越国。”
他自小就被封印在雪湖结界,整个皇宫最荒芜偏僻的东南位置。勖文帝亲自给他安排的“禁闭之处”。
勖文帝知道自己疯癫,所以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以这种方式,叫他记住这条离开雾越国的路线。
裴真怔怔地看着他,艰涩问:“……为什么?”
为什么,勖文帝不是恨他恨得要死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勖文帝没有听到这句话,他耳中轰鸣,眉头忽然拧紧,嘴角溢出血丝,染红了苍白的唇。
他眼里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强撑着道:“阿真,你必须走。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离开这里。不管先帝和你说了什么,不管今后听说了什么,永远不要再回来,记住了吗?”
枯瘦的手掌颤抖着抬起来,朝裴真伸去,也许是想摸他的脸,也许是想抓他的手,可是残存的气力却仅仅让他攥住了这个孩子冰凉的衣袖。
勖文帝脖颈僵直,死死地看着他,那双已然涣散的眼睛里满是挣扎与恳求,许久没有眨眼,那眼睛里湿润润的亮着光。裴真浑身僵硬,胸膛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记住了。”
勖文帝闭上眼,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落,长长手臂彻底失了力气,垂落在床榻。
裴真怔怔地看了很久,俯身下去,指腹触碰了勖文帝的脸。
那里残存着最后一点未消退的热度,很温暖。但也许只是他的错觉。
他直起身,离开勖文帝的寝殿。
跪在殿外的人尚且不知这位帝王已死,裴真步伐极快地从他们中间走过,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东边夜空传来火光冲天,惊慌失措的宫人身影交错,喊声遥远而模糊不清。
裴真赶到的时候,她端坐在铜镜前,清秀的脸容映在滔天的烈火光芒之下,鬓发间的朱钗却冰冷彻骨。
她转过头来,发尾已经被烈火点燃,脸上却没有半分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都是解脱与松快,她看到裴真,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快、走。”
裴真救不了她。整个皇宫,到处都是老人的眼线与暗卫。
此时此刻,在拐角处肃然而立的几道高大身影,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宫人搬来的水桶,全部是无用功,先帝要铲除裴真的软肋,要她跟着勖文帝一起死,便没有人可以解救她。
裴真在滔天的火光中,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追随身后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道道剑光凌厉,封堵住他前方的道路。那些黑袍兜帽的暗卫们对他紧追不舍,却不敢真的伤到他,于是发出暗哨,召集隐藏在皇宫角落的更多暗卫。
裴真不欲缠斗,即将靠近雪湖结界的时候,折身出剑,将跟来的暗卫斩杀当场。
奇怪的是,这些暗卫并未流血。
他以剑尖挑开暗卫蒙面的黑绸,发现他们的脸颊上浮现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印。
他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也说不清这些暗卫到底是人还是尸体,却隐约能感知到一股魔息。
裴真的五感比寻常修者敏锐得多,微一侧首,他听到了不远处暗卫奔来的动静。
他收剑入鞘,沿着月光遍洒的石道,飞快地向东奔跑。
离开皇宫,道路两旁是飞速后退的精致建筑与明亮灯火。老人不会放过他,与其让他离开雾越国,不如直接杀他,永绝后患。这次追上来的精锐杀人对他不再留情,灯火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裴真的长剑断折,鲜血沿着手腕流淌,滴落青砖缝隙。
他的胸腹传来利刃刺过的疼痛,默然瞥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却片刻不敢停歇,直到出了帝都,穿过不知几座城镇,周围人烟逐渐稀少零落,才放慢了脚步。
夜晚的雾越国更冷,头顶星芒闪烁,他呼出白雾,迟钝地察觉到胸膛流淌的血已经被冻成了冰。
他低头沉默两息,从衣领里挑出那根红绳,赤金色的南域神木被血染成了鲜红。
这是他的第三道死劫,在雾越国之外。
裴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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