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虽然顾岁寒修道,但她并不太信神佛。那些落不到实处的信仰是不坚定的人才会寻找的精神依靠,而她更倾向于信自己。

毕竟在沈和正的刑房里被折磨时,也没见哪路神仙看在她为国尽忠效力的份上拉一把她。带着她从茫茫雪原里爬出来的是她自己的双手。

但不得不说,哪怕不信,面前这尊人-肉佛像也是很有视觉和精神上的冲击力的。

顾岁寒被那床上的人盯得浑身发毛,心里又惦念着沈和正可能随时返回的事,强忍着不适在屋里又转了两圈,没发现别的可疑之事,才离开了沈和正的房间。这次为防铃阵,她没从门走,而是翻了后窗,做贼一样地飞速跑了。

回到房中之后,她躺在床上,可沈和正床上那张人脸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辗转反侧也没什么睡意,心里愈发烦躁,干脆坐起身,找来了纸笔,开始画那张记忆中的脸。

她还没从宋安澜的院子里出去之前,沈和正是绝对没会见过外人的。也就是说,倘若他不是在短短一段时间里见了好几个人的话,那床上之人应该就是摔杯之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笔也随之顿住,在洒金的纸面上滴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点。

刚刚见到那人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忘记确认一个很重要的点了——那人是活的吗?

一般情况下讲,一个人摆成那样的姿势,露出那样的表情,理论上应该是死了的。刚刚屋里那么安静,顾岁寒也没听到这人的心跳声。

可是,一个白天还在活蹦乱跳,半夜三更还在和沈和正摔杯子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呢?沈和正有什么杀他的理由,又是为什么把人在死后摆成那么一个猎奇的姿势?

顾岁寒现下十分后悔没有摸-摸这人的体温,看看他到底没气了多久。现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一点的几个院子里已经有了人声,想要再回去查探已经不现实了。

她定下心来,把那幅人像画完,回头带给宋安澜辨认一下,看看此人究竟是谁。画完那幅坐佛图,她想了想,又凭着昨天白天的记忆,把她远远看到的那个挑衅的笑容画了下来。

但出乎顾岁寒意料的是,她一直担心的自己被沈和正撞破的事情其实并不可能发生。画完画后她一直竖着耳朵听前面院子的动静,但直到日上中天,都没有人返回院子。

按照秋猎原本的计划,今天上午皇帝应当会带着群臣到马场跑一圈,练练靶,下午还会有马球。但看样子皇帝应该一直没醒,也没有小太监来通知到底是什么事。

群臣都在自己院里惶惶不安地暂待着,有人派家仆来敲过宋安澜的院门,似乎是想打探消息。顾岁寒不好露面,只好装作家中无人,没有应门。那人敲了几轮之后,似乎就放弃了,没再来过。

整座上林苑陷入了一种茫然又惶惑的气氛之中。

到辰时中时,顾岁寒有些坐不住了。她换了身侍从的衣服,从床底下拽出自己出任务的箱子,打开来找了一张合适的新人皮面具准备换上。

换面具前,她把旧的揭下来,两面刷上面粉,妥善放回箱中。带新面具前,她余光瞥见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双手微微一顿。

之前她听蒋奚说过,她和姬泠是表姐妹,长相其实十分相似,但姬泠长得更温婉,她长得更英气。但由于两个人都是要带着面具在外面活动的身份,很少人会注意到她们俩的相似和不同。

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姬泠长什么样子了。那一场牢狱之灾好像刀笔吏手中改史用的小刀,将她脑海中有关姬泠的部分删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镜子,极力想象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的长相,却是失败了。刑讯带来的伤口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面容,哪怕被宋安澜救回来之后她已经极力补救,但一些本来就已经化脓发炎的伤口已经无力回天。

她脸上仍然有一些细碎的旧伤痕迹,最深的一道伤口从她的右耳连接到嘴角。宋安澜说那里曾经是一道豁开的伤口,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她的牙齿。

那恐怕是她被审讯时最开始的几道伤口之一,因为她被送回临安时,那道伤的颜色已经很旧了,医修用自己的真元尽力补治,也只是将它尽量恢复到了不影响她正常生活的地步。

宋安澜后来跟她坦诚说,她曾经一度很担心顾岁寒醒来之后会因为这些伤口不开心,但顾岁寒却不以为然。几乎没有出师的棋子身上没有伤疤,武人没有伤好比文人没被弹劾过,几乎都是他们不尽责、无能力的证明。

她把新面具带好,对着镜子让面具四角都服帖,没有明显的痕迹,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她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完成的两幅画作上。她略略思索,走回桌边把画好的两幅像抖了抖,确定都晾干了,然后随手叠起来放进了袖筒里,准备等遇见宋安澜时给她看看,指不定能带来什么线索。

顾岁寒凭着自己在上林苑巡查多日的记忆走到了皇帝寝宫附近。这座最大的宫殿挂着“躬行殿”的牌匾,最开始的意思是叫住在此地的人学而躬行,谦卑为怀。

住在这的皇帝躬不躬行她不知道,但来来往往的人都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怎么不能算是“躬行”的一种呢?

顾岁寒远远看着这景象,觉得颇有意思,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她想起来自己要扮演的是个小侍从,于是也融入人群,低着身子快步走到门边,掏出镇北侯府的令牌,刚想好声好气求个恩典让她进门,谁知那两人一看令牌,立刻把她放了过去,甚至都没确认一眼她的脸。

顾岁寒顺利进了门。走在石子道上,她想着刚刚两人的态度,猜测目前殿里恐怕是宋安澜在管事。果然,刚走到主殿附近,镇北侯那颇有辨识度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我管他身体不好呢,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也把尸体给我抬到这来!”

主殿门大开着,各色人等在宋安澜指挥下进进出出,好不忙碌。顾岁寒猜她应该在忙,就没有贸然进去打扰,而是顺着门边溜了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好。果不其然,宋安澜就站在正中,侧头过去跟个医修模样的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姬昀就站在她斜后方,暗中守卫着她。

顾岁寒环视了一圈殿内,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熟面孔。昨天在宴席上席位靠前的人几乎都在,谢停舟也位列其中。他无所事事地坐在离她站的位置挺近的一个圈椅中,抱着阵盘不知在思索什么。顾岁寒从后面靠近他,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谢停舟顺着力道转过身来,不知为何,视线刚刚相交时,顾岁寒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怔松。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而且很明显没有认出她的新伪装,很是有礼地问:“请问阁下有何要事?”

“是我,顾岁寒。”谢停舟很明显被她的易容术惊讶到了,眉毛微微挑起。顾岁寒趁周围人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个小角落的悄悄话,低声问:“现在是怎么回事?殿下不是叫你来看宋……陛下的吗,怎么如今你倒是闲下来了?”

顾岁寒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谢停舟耳畔。饶是他知道她没有旖旎的意思,出于礼貌还是微微将身体后仰,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开口:“此事复杂,执棋,我们移步安静的地方细谈。”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侧殿,掩上了门扉。关门前,顾岁寒注意到宋安澜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顾岁寒冲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对方看出来是自己没有,反正她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此处偏殿比较狭小,看起来似乎只是用来手谈的地方,窄榻上放着棋盘和两盅棋子。谢停舟先进来了,顺手就坐到了棋盘一侧,伸手相邀:“执棋能执天下黑白棋,不知能否执方寸之间的黑白棋呢?”

顾岁寒不是很有这方面的雅兴,不由得皱眉:“我只会皮毛,可现在不是下棋的时候。”

谢停舟被拒绝,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将两色棋都打开,挑出一枚黑棋下了起来:“可依在下看,此时就是下棋的时候。”

顾岁寒无奈,可谢停舟说得没错,她这个执棋的名头虽然响,但落到实处其实也就是个受宋安澜差遣的棋子而已。如今宋安澜顾不上她,她自然也落得清闲。

她坐到了棋盘另一边,拿起白子随便找了个落点,方道:“我不是自谦,这棋盘上的道理我是真的只知一二,将军同我手谈,恐怕无法尽兴。”

谢停舟闻言微微一笑,心说有求于我时怎么就叫将军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再落一子,摇头道:“无妨,打发时间而已。今日一事疑点颇多,你我都是局外人,何必掺和他们懂行之人的手谈呢?”

顾岁寒奇道:“此话该当何讲?”

谢停舟将方才怀里的阵盘往半空一抛,那玉盘便悬于半空悠悠旋转,盘中机栝之声咔咔不绝。声停之后,谢停舟才开口道:“夜间与执棋分别之后,在下同宋将军来到此处查验陛下的情况。但要我拙见,陛下昏倒与什么魂魄之伤无关,只是连日操劳以至身体虚不受补,前几日人参汤喝多了,一时气血不足晕倒罢了。”

顾岁寒认出刚刚谢停舟新开了一个隔音的阵法。一时间整个屋子有如沉入水下一般,外面的声音都朦胧了起来。她放下心来,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收敛,只是目瞪口呆道:“啊?当真?”

“八-九不离十。”谢停舟伸手示意棋盘,“执棋,落子。”

顾岁寒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听入神了没有跟棋,瞟了眼棋盘随手下了一子。谢停舟等她落子,才继续说道:“我出师后就没怎么碰过医道了,但魂术还是弄得清的。陛下魂魄完整,内府中正平和,并没有魂魄损伤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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