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管家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拦又不敢去拦,不住地朝江铭看去。
江铭冷哼一声,只上前夺回长剑,就不再插手。
“哐哐!”
大门突然被重重拍响,紧接着传来李大山扯着嗓子的叫门声:“大柱!开门,你们在闹什么?大家都听到了!”
管教偷偷瞄向小仙师,只见江铭皱眉朝门外望去却不出声,他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自作主张,干脆当听不见。
门外,江蓠似乎察觉到江铭隔着两道墙投来的视线,她抬头静静回望。然而片刻后,没有人靠近,她等到的只有随微风飘来的血腥和浑浊汗气。
李大山拍门声越加急促。
江蓠向前一步,伸手按住父亲的手臂,摇摇头。
她抬腿,用力踹出——
“轰!”
门栓应声断裂,两扇木门重重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迈过门槛,快步穿过外院,垂花门虚掩着,她抬脚一踹——
“砰!”
门扉撞在墙上,弹回又晃开。
内院里一片狼藉。
李承业正疯了般挥舞木凳,一下一下砸向地上抱在一起的母子。院里散落着木屑和斑斑血迹。张大娘衣衫破裂,露出的身体皮开肉绽。她已经没了求饶的力气,只会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喘息。唯有抱着来福的手还一动不动,把她儿子死死护在怀里。
江蓠呼吸霎时一沉,她怒喝一声,“住手!”
同时抬手一招,隔空将母子二人拉至身旁。
李承业举着凳子的手僵在半空,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光沉沉地转向江蓠。
江蓠只盯着江铭看。
暮色深沉,室内灯火通明。他站在廊下,从烛火照耀的一侧转过来身来,面容笼罩在阴影下。
他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平静地回视她道,“香梨,你来了。”
江蓠轻皱眉心,两年间二人很少来往。江铭,如今变了多少?
她调整心绪,眼神先瞥向管家,径直吩咐道,“取一竹榻来,他们伤得很重,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管家闻言吓一大跳,瞧向江铭,见他点头,忙安排人去取。
她又取出一枚丸药递过去,“这是安神丸,送去给忆莲服下。”
李承业这时方回过神来,阴沉地盯着她的一番动作道,“呵,江蓠仙师果真厉害,来我们家耍威风了。”
江蓠只漠然以对。
江梅眉头竖起先出声呛道,“李老爷,你以为自己真是天王老子了。在这内城里能随便杀人?两年前刚被人当丧家之犬赶回来,这就忘个干净?天枢院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李大山过去拦在张大娘母子面前,“大柱,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内城里可不是乡下,你还要打杀人不成!”
李承业冷哼一声,“别和我套近乎,我现在叫李承业!我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滚回你们江家院子!”
又指着江蓠对江铭道,“铁子,你不是和江蓠这小丫头绝交了吗?怎么还纵着她来我们家撒野?”
江铭不屑地撇他一眼,“我现在叫江铭,不叫铁子。”
李承业被他一噎,脸色瞬间涨红,气焰却消停不少,只凶狠地盯着躺在竹榻上的张大娘。
江蓠如今的疗伤法术已无比娴熟。二人乃外伤严重,她从随身香囊中取出一枚丸药,指尖涌出丝丝水流将其化开,再均匀涂抹在他们身体的伤口处,绽开的皮肉被迅速修复。
张大娘涣散暗淡的眼睛渐渐重新凝聚神采。她强撑着从榻上起身,闪烁着精光的瞳仁缓慢扫过李承业和江铭,最后定在蜷缩的来福身上。直直地看着他,直到他身上的青紫淤血都彻底消散。
她伸手一一抚摸儿子露出的皮肤,确认每一处伤口都已重新长好,翻出帕子细细擦干净他泪痕满布的脸。来福确实长得不是很像李承业,他更瘦削,身子骨也轻。没有李承业那样英俊高大。
那是她第一次怀孩子,明明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这个儿子还是不到五斤就早早地生出来。从小就瘦弱,夜里睡不安稳,自己整整三年从夜深哄他到天亮。吃又吃不下,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耗了多少心神才把他养到这般大,如今九岁了,能读书习字,又孝顺自己,又有耐心培妹妹玩。知道哥哥厉害,从来都躲着他走。
可惜,自己年轻时做错了事,现在如何做都于事无补……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最后抿抿散乱的发髻,扶着竹榻下地,肃脸向江蓠行礼道,“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又向李大山和江梅低头道谢。
李承业阴沉着脸,呵斥道,“还不快过来,又想耍什么狐媚手段?”
张大娘瞧一眼江铭,自嘲道,“手段?现在我们母子俩的身家性命,忆慈日后是福是祸,都在咱家仙师的一念之间。我一个普通妇人,还能有什么手段?”
江铭不为所动,只冷冷地撇她一眼。
张大娘的心沉到了底,看来今天无法善了。
明明眼看着江铭将要离家,日后就能靠他的名头安稳渡过此生,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一直小心谨慎地伺候他……可惜,他一直都记着,专门挑了今天要报复回来。
她转而看向江蓠几人,“桃花村在神都的两家人都齐了,正好你们在这儿能做个见证。”
江梅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什么见证?”
李承业怒喝一声,“你个贱人!还想把自己不要脸的事说出去!”
张大娘深吸口气,大声吼道,“谁不要脸!你天天在外面吃喝玩乐,不知多少人玩一个妓子有想过要脸吗?江莲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勾搭我,你要脸吗?”
张大娘瞪大眼睛,用指甲重重刮过,脸皮上立时冒出一道道红痕,“我是不要脸!谁都能说,就你这个畜生不能说!”
她扬起已渗出血珠的脸颊面向江铭道,“铁子,你恨我是应当的,有什么报应都是我应得的。我只求你放过来福和忆莲,他俩还小,以前哪里得罪过你,全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求你一并算到我头上,不要和他们两个小孩子计较。”
江铭眼中露出刻骨的恨意,并不回应。
她接着道,“也不用再验什么亲,我今天就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李承业瞳孔一缩,尖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所有的事?”
张大娘快意地瞧他一眼,轻呵一声道,“所有的事,包括——江铭的娘是怎么死的。”
一语落下,如惊雷般震响整个院子。
江蓠心中一惊,四下看去,管家等人低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管家忙不迭地招呼下人回外院。
她接着祭出一张隔音符,不管他人如何揣测,接下来的话不能继续外泄了。
而那边,江梅瞬间红了眼眶,嘴唇哆嗦着问道:“你……小莲自孩子没了后就一直流血,连县里大夫都请来看过,吃了多少药也不中用,最终都没能挺过去。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李承业暴怒地冲过去,“你个贱人,死到临头还来胡说!”
院中的木凳凭空腾起直将他拦翻在地。
江铭放下释放法术的手,慢慢走近张大娘,定定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神情的变化,“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张大娘自嘲一笑,“说起来,我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以前的骈头,你们桃花村的小村长,江河。”
她神情怔怔的,陷入从前的回忆中。
天底下成亲的女人,都是抱着美满的期盼嫁进另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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