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轻叩着几案,似是一叹:“当年庾昌若北伐关中,主力自荆州北上,占尽地利,可惜如今的荆州不似当年,此番北伐还是要以下游为根据。”

她甚是无奈。荆州三年间三易其主,她叔父成雍才到江陵几个月,做个保境安民的太平州牧尚且未必不吃力,更不必指望他撑起一场偌大的北伐。

江萦扇问道:“金陵与长安相隔万里之遥,如何去得?”

“走水路,从大河西上。”

江萦扇迟疑:“沿河一带饱受慕容氏侵扰……”

“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成之染眸光一凛,道,“我军务要牢牢掌控大河,先攻洛阳,再取长安,收复关中后,渡河攻灭慕容氏。”

寥寥数语,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灭国之战。

江萦扇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吃惊地看向她稚嫩的面容难掩迟疑。

萧群玉倒是面色如常,闻言目光微动,道:“就大略而言,当即如此。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事关三国大业,还需谨慎为上。”

成之染侧首:“依长史之见,又该如何?”

“还有一个人,女郎该问问。”萧群玉道。

“谁?”

“谢鸾。”

成之染一怔。陈郡谢让下狱身死前,谢鸾曾在太尉府中做事。她当时听闻对方于安远靖边之策颇多思量,不知他所谓平虏之策,如今是否写成了。

然而即便写成了,她与他之间,隔着饮恨喋血的是是非非,可还有机会同坐一堂指点江山?

萧群玉垂眸:“谢三郎通达□□,未尝不愿。”

成之染喟然一叹,转而道:“宇文盛死讯,岑雍州另有奏报直抵御前,朝廷很快就会有反应,我等务要在众议蜂起之前倡言北伐,以赢得先机。”

她吩咐萧群玉先行拟稿上呈。萧群玉会意,当日便留宿镇国将军府,连夜写了篇洋洋洒洒的请战书奏,派人送到了中朝。

成之染与她一道挑灯夜战,几度困乏难耐,饶是徐崇朝好说歹说,直到呈报了奏章,她才肯回屋歇息。

徐崇朝忧心忡忡,待旁人退去,忍不住问她:“此时请战,东府可会答应?”

成肃虽意在北伐,然而如此究竟是不是合适的时机,他也拿不准。

成之染一笑:“我自会给他一个答应的理由。”

她在暖阁中小憩片刻,伸手抚摸着小腹,腹中胎儿似有所感,频频动作。

徐崇朝为她盛了碗参汤,抬头却见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到底不能生在太平年月。”她似是苦笑。

徐崇朝心中一动,道:“若年内出兵,你这身子怕是吃不消。”

成之染勾唇:“北伐不仅是我平生之志,更是我三叔遗愿。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收复关中。”

徐崇朝“呸”了两声,道:“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成之染反而笑了笑,道:“如今三国局势,做不得万全之计,唯有周密筹谋,方有几分胜算。”

徐崇朝蹙眉:“你对萧长史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是个稳妥的性子,自然要多说上几分,”成之染思忖片刻,道,“不过,为了我这几分筹谋,你可愿意到谢家,请谢鸾出山?”

徐崇朝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何是我?”

“陈郡谢氏在朝为官者数不胜数,然而谢领军去岁病逝,根基到底空虚了几分。谢鸾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这时候,为家族生计,他总会再度出仕。有你这未来妻兄为凭借,他也是名正言顺。”

徐崇朝无奈地笑笑,不知她这是究竟为他考虑更多,还是为谢鸾考虑更多。

他与谢鸾之间,大抵还有些旧日的同僚之谊在,只是随着谢让和李劝星的离世,以及李明时的早逝,所谓的情谊还余下多少,恐怕他们谁也说不清。

他满怀心事,到底还是踏进了淮南长公主府的大门。

————

成之染说的没错,陈郡谢鸾,从来都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春和景明的午前,他独自来到镇国将军府,求见府主。

经年不见,当年雨夜里长跪东府的落魄郎君,经历了丧父之痛和家道之衰,却如同风中蒲柳,又坚韧地回复了旧日风姿。那一双在成之染记忆里始终云淡风轻的眸子,积淀了许多深沉而晦涩的神采,一如湖水般厚重而平静。

二十岁独掌门户,三十载谢氏家主。许多年之后,谢鸾回想起与太平长公主重逢的这一幕,心中亦不免许多感慨——那是他此后一生青云之路的发端。

他只身一人前来,身上也并未携带寸纸。数年前谋篇布局的平虏之策,早已深深刻画在他的脑海中。

周主宇文盛去世的消息,尚未散布到民间。谢鸾虽不明就里,听闻成之染想见他,心中也多少有了些猜测。

镇国军府诸位上佐都齐聚堂中,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这位久不在人前出现的高门贵子。

成之染上下打量他一番,开门见山道:“我意欲兴兵北伐,谢郎可愿相助?”

谢鸾平静地望着她,反问道:“太平侯口中北伐,所指为何?”

成之染问道:“谢郎以为呢?”

“宇文,徒何,慕容,逐次击破。”

成之染不动声色。

宗寄罗见状挑眉,问谢鸾:“宇文和慕容,自是我朝劲敌。至于徒何,不过是岭北一群游徙之徒,何必劳王师大动干戈?”

“宗司马此言差矣,”谢鸾解释道,“倘若徒何氏不过尔尔,又岂会牵掣宇文氏相争数年,至今不能平定?若收复关中却不能平定岭北,徒何氏必为大患。”

成之染微微颔首,道:“如今暂且不论徒何氏,单就宇文氏而言,谢郎平虏之策中,可有计较?”

谢鸾道:“北伐关中绝非易事,只怕镇国军府力有不逮。”

“这是自然,”成之染笑笑,“打这一场灭国之战,务要用大魏举国之力才行。除金陵和京门外,其余州兵悉数征调去前线。”

谢鸾道:“倘若果真如此,大军主力需分为两路,各自经由泗水汴水北上入河,待收复洛阳,再溯河西上入关,攻打长安。”

“谢郎君此言差矣!”咨议参军杜黍曾随父亲杜延寿驻守淮北,闻言质疑道,“泗水汴水也好,大河也罢,都绝非坦途。谢郎君难道不知,泗水汴水与大河交汇之处,河口早已淤塞,多年不能通行,经由泗水汴水北上,不免要下大力气疏浚这两条河道,此乃其一。其二,北晋慕容氏隔河相望,大河南岸有不少地方为胡虏所扰,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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