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书办

自从知道赵凉絮便是北周公主，如今生活在太监府中，陈青烈夜间常常辗转反侧。

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哪有传言中的跋扈，又哪应该将青春和几十年的未来消磨在一个太监身边？

但他也无非是想想，自己这样一个连官职都不曾有的布衣监生，有什么理由去为赵凉絮忧心，况且安和这样的权阉，他恐怕十辈子也不可能越过安和去。

只是他又会不时自得乃至幻想，安和一个太监，也是有不如自己的地方的，或者说有一个地方是安和永远无法超越他们这些男人的，夜间每每自哀时想到这里，他也会觉得被宽慰些许。

若是安和以后垮台——历史上大太监盛极一时，重点不光在“盛极”也在“一时”——赵凉絮恐怕也没了依靠，或许他那时也能上演一番雪中送炭给赵凉絮。

只是一切不过深夜幻想，放在白日，他最该忧心的还是自己的前程。

“诶，陈兄，这两位咱们见过的，是禁内的邱女官和赵公主，不对不对，如今得称赵书办了！”张长飞还热情地提醒陈青烈，唯恐他忘记。

陈青烈顿了一下道：“赵......书办？”与朝臣来说，女子任外臣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们在朝廷上急吼吼地反对，在家中恨铁不成钢的咒骂，却也觉得不该传的满京城都是，因而陈青烈这几日忙着一头栽在四夷馆的事务当中，竟也一时不知此事。

张长飞上前与陈青烈勾肩搭臂，拍了拍陈青烈手中一堆重物说：“哎呀，你这几日总是忙这些繁琐小事，竟然连赵书办来礼部一事都不知道，这巧的很，赵书办刚好在桥对面的主客清吏司办事，咱们也算半个同僚。”张长飞脸皮一向厚，迈过了朝赵凉絮道歉的坎，如今奉承起来也变得丝滑。

还直明晃晃地要攀关系。

谁跟你是同僚，赵凉絮心中要翻白眼。

陈青烈这才恍悟此事，内心复杂地朝两人点头示意：“我手上有书册，不便朝两人行礼，也恭喜赵书办了。”

他自觉算个文人君子，实在不该跟见过两面的赵凉絮多有牵扯，也更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场景，他心存几分愧意。

甚至那些连绵的思绪，都让他在正主面前十分的羞耻。

陈青烈匆匆抱着书卷离去，张长飞还乐呵着说：“陈兄就是这般内敛的性子。”

邱澄没好脸色，但张长飞有厚脸皮，他带着两人逛了一通四夷馆后同两人道别，还假惺惺地说：“张某禁闭过后已生悔意，自觉当日唐突，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额......若是赵书办日后有事，请别吝啬来寻长飞，长飞定尽力帮助。”

张长飞自己说完这话都觉得肉麻一番，两人跟他在四夷馆遛了一圈，也知道张长飞不过是道歉心思，就这心思恐怕也是礼部侍郎强行勒令他的，因而张长飞话音刚落，两人便扭头就走，不犹豫片刻。

邱澄因外祖父曾川柏的缘故，对礼部的确熟悉几分，自带着赵凉絮认识了各处官署后一天也算过去，两人便自此分别。

第二日起赵凉絮便成了赵书办，在主客清吏司成了个闲散小官。

前一日安和气焰太甚，衙署中无人敢派给赵凉絮什么活计，陈主事也是好声好气问候几句后绕着赵凉絮走。

整个衙署都是男子，虽说官员也不会谈论什么太过露骨的话，但多了个女子在此格格不入，也让衙署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氛围当中，有了安和预先的叮嘱，他们再不愿至少不会当着赵凉絮的面说什么难听话，甚至十分客气，可赵凉絮走在衙署里，他们异样的眼神是挡不住的。

幸得赵凉絮遇见个年俞六十的老头同僚，也是书办一职，他待赵凉絮倒是不客气，该书办做的事他也会交给赵凉絮做，提点两句流程如何，倒没有什么疏远或是鄙夷。

书办一职说来也清闲，整个主客清吏司算上赵凉絮统共七个书办，可任务却是三四个人便能完成的，其余的人都努力巴结上司，向上管理，没什么闲心同赵凉絮这个异类相处。

赵凉絮对整理文案誊抄文书这些事简直是信手拈来，先前练的字也有作用，誊抄下来再瞧文书，倒像个模样。偶尔赵凉絮拿来与商队交洽的文书左看右看，对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流程也熟悉了个大概。

她交接文书时，那些看她不爽的同僚见到她的字后倒是略显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赵凉絮对流程一事也记得熟，凡事问起也能对答如流，短短几日倒显得像个合格的书办。

陈主事见赵凉絮过得无趣，又对商队的事极为感兴趣，他脑瓜一转，灵光一闪，笑嘻嘻地凑到赵凉絮旁边建议：“赵书办，这几日可对商队相关的事了解了一些？”

赵凉絮看着这个眼里闪着精光的小官凑到自己身边，略带疑惑却还是点头。

“虽说咱们主客清吏司与接待商队息息相关，可至多也不过接待流程等，若您真是想同商队有什么交流接触，我这正好有个更好一点的办法，您要不听听？”赵凉絮从未遮掩过自己对商队的好奇，陈主事自然努力投其所好。

“是什么办法？”

陈主事嘿嘿一笑，说道：“您知道四夷馆就在咱们对面，要说真能跟商队近距离交流的，还得是他们，咱们主客清吏司也不过是郎中大人等能够与商队些许人有礼仪上的交流，可四夷馆的译字生是真要学对方的语言的，到时候必然更能跟对方交流了，正巧咱们这有几个名额，可以到四夷馆学学番语，您看您可感兴趣？”

陈主事算盘打得好，学番语这事情的确有用，可语言一事又不是说能学会便学会的，他们不像陈青烈那样的监生，衙署的多数人都是有正经官职的，因而直捏着鼻子躲这差事。

赵凉絮听了这话，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也不说话，就盯着陈主事看，盯得他脊背发凉。

她能看明白，陈主事把这烫手差事交给自己，自己若是答应了，也免得这几月在主客清吏司扰的他胆战心惊，也正好多个名额应付了四夷馆的这事，两全其美。

脸上装的多么尊敬她，若是真尊敬着她，他也就不会整日在背后扫视她，眼神跟刮刀似的。

但赵凉絮能懂陈主事的意思，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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