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剧痛
接下来几天,贺景廷都不见踪影。
舒澄在浏览器里搜索了他的名字,才跳出他在广城参加商业峰会的新闻。
一连泛泛看完几条,都没提到这次峰会要持续几天。
她关掉手机,才感到有些好笑。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生疏到要从新闻上寻找他的行程。
周四立冬,吃过午饭,舒澄照例开车去了疗养院。
疗养院在西郊半山腰上,空气清新、风景宜人,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国内最顶尖的心外科医疗团队。
午后阳光洒进病房,温暖而干燥。
舒澄像幼时撒娇那样,将头枕在周秀芝的腿上,静静地呼吸。外婆身上常年有淡淡的中药味,像家的气息将她包围。
周秀芝轻抚着她散落乌黑的秀发,洞若观火:“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没有……就是想您了。”她轻哼。
粗糙的手指慢慢拨开橘子,周秀芝没再追问,而是耐心将苦涩白丝都摘去,喂到孙女嘴边。
祖孙俩闲聊说笑,静谧的时光飞逝。
傍晚,舒澄留下来陪外婆吃饺子。夕阳暖融融的,走廊外远远传来家属和医护的谈笑声,煮好的饺子香气四溢,好不热闹温馨。
手工包的饺子圆滚滚的,裹着虾仁,像一个个小金元宝。
她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忽然咬到了什么甜甜软软的东西——是一颗红枣。
“吃到这只饺子,说明接下来生活会甜甜蜜蜜、早早如意。”周秀芝慈祥道,“不高兴的事都会过去。”
舒澄突然明白过来,刚刚分饺子时,外婆凑近了是在挑什么。
她也笑了,心里暖洋洋的:“外婆也是,我们都会的。”
然而如此美好的时刻,不知为何,那日贺景廷的话却浮现在脑海中。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因为突然结婚,还是因为和我结婚?
如今回想起,那些尖锐的词句中除了不悦与嘲讽,似乎还透着一丝失望。
舒澄垂下眼帘,心中泛起某种说不清的滋味。
她试探问:“外婆,您还记得我小时候,贺家有个哥哥寄住在舒家吗?”
“贺家的大儿子?”周秀芝筷子一顿,“怎么突然提起他?”
“也没什么。”舒澄咬了一口饺子,故作轻松,“最近又遇到他了……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一个品牌的合作。”
暮色沉沉,归家的鸟群从天边飞过。
“那个孩子啊……”周秀芝望向窗外,轻轻感叹。
见外婆不反感,舒澄追问道:“您知道他为什么会住在舒家吗?”
那时候贺景廷还是个少年,父亲的态度很微妙,表面上客气亲切、关照有加,却将他安排在老宅三楼最末的那个屋子,最夏热冬寒的一间。
她当时以为,是由于私生子的身份不见光,但长大后总觉得不对劲,再如何他也是南市贺家的血脉。
“他妈妈是山里考来的大学生,那个年代少得很,我见过一回,特别有灵气……”周秀芝缓缓道,“生下他以后,在学校闹了很不好的名声。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在贺家门口一走了之,退学北上去打工了。”
未动的饺子慢慢凉下去。
“那孩子好像身体不太好吧,当时寒冬腊月的,才几个月大就在屋外冻了一天一夜。贺家人本来不想认的,后来惊动了警察弄上报纸,才不得不收下。”她轻叹,“后来扔到舒家,大约是想病死在外面作数吧。”
舒澄愣住了,原来……
哪怕她从小在家不受宠,也不敢想,如果连最亲近的家人都盼着自己早些死是什么感觉。
她问:“那他妈妈现在还找不到吗?”
周秀芝轻轻搁下碗:“很多年前,早都过世了。”
“因为生病?”
“说是意外……”周秀芝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或许是女儿同样早亡留下幼子,触动了伤心处。
老人不欲再多提,转而拉过了孙女的手,意味深长道:“澄澄,外婆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离名利场远一些……在他们眼里没有感情,甚至是生命都不值一提。”
舒澄望着外婆苍老的眼睛,感受着她粗糙指腹在掌心划过,心里不由得湿漉漉的。
可她已经嫁给了贺景廷,一辈子注定无法摆脱这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他也会是那样无情的人吗?
*
凌晨一点,广城半岛酒店十八层。
房间里刻意关了大灯,只留下套间走廊里的昏暗光线。
贺景廷合衣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一手掩在口鼻间,呼吸沉重而迟缓。这样的姿势似乎有些难熬,他只靠了一会儿,就辗转着前倾,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
血氧仪的数据上下浮动着,陈砚清脸色不太好看:“怎么突然成这样,他今天接触过敏原了?”
“没有。”钟秘书压低声音,“贺总来的飞机上就不舒服,吸过两次药。”
“难受三天了才知道叫我?”
算了一下日期,陈砚清恨铁不成钢,却还是飞快地重新评估,给他输上另一种药。
这时,大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
钟秘书前去查看,是助理递了东西进来。
陈砚清摆摆手:“什么工作都明天都说。”
贺景廷动了动嘴唇,只剩下一点气声。
他没听清,只见钟秘书关了门后,拎进来一个金色烫边的红纸袋。包装老式,看起来很讲究,中间印着龙飞凤舞的“德诚”二字。
“贺总,您要的几样都买到了。”
陈砚清好奇,打开袋子,只见里边装了一罐蛋卷、两盒蝴蝶酥和蛋挞。
他知道贺景廷是从来不吃这些甜食的,每次遇上下午茶,除了咖啡外都不会多动一口。
“昨天和瑞恒的李总吃饭,李总说女儿喜欢这家的点心,每次来香港都要往回带。”钟秘书解释,“贺总就让助理今天去买了几样招牌,排队的人可真多,少说要四个小时。”
这才随便翻了两下,贺景廷已经眉头微拧:“拿过来……”
他吐字吃力,气息又重了几分。
“行,你别讲话了,休息一会儿。”陈砚清咋舌,赶紧稳稳当当搁回茶几。病了都如此惦记的东西,估计是带回给家里那位的。
贺景廷不允许惊动酒店,药水袋就简易地挂在衣帽架上,透明药水慢慢流入血管,他紧攥的手指才渐渐松下来一点。
夜深了,旁人退到套间客卧,留下安静的休息空间。
犯病时连躺下休息都成了奢望,贺景廷半靠在沙发上,阖眼清浅地呼吸。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过12,系统日历提示的“立冬”二字随之消失。
即使刻意不去念想,这一夜仍是注定难眠,他时而昏沉时而朦胧,被梦魇拖拽着滚落更深的悬崖。
那年他十二岁,第一次知道了母亲还活着的消息。
四处恳求后,司机陈叔终于心软,辗转托人找到了沈玉影的下落。生下他放在贺家祖宅门口后,她没有读完大学就北上打工,竟在两年前回到了南市周边的县城老家。
脏乱的夜市小街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面馆。
昏黄廉价的灯光下,沈玉影曾经姣好的面容在辛劳中变得憔悴,及腰长发用抓夹拢起,举着比纤瘦胳膊还粗的漏勺,在面锅里搅汤。
两只墨绿色的水滴耳坠随之左右摇晃。
但她脸上是常笑着的,对吃面的顾客,对玩闹的小孩,还有对身旁那个黝黑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不停地擀面、切菜、招呼客人,秋风萧瑟中连连抹汗。
少年藏在对街窄道的垃圾桶后面,一待就一夜。看他们收摊时闲谈说笑、相依偎着离开的背影,看沈玉影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男人为她特制用来煮面收银时坐的高脚凳,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
曾经沈玉影年少离乡,他哮症拖累,丢给贺家是人之常情。
可如今呢,她会想见自己吗?
少年一连三日将膝盖蹲到麻木肿胀,终没有勇气上前,却殊不知自以为秘密的行踪早被人发现。
直到那日立冬,县里来吃面的人很多,沈玉影和丈夫忙到凌晨才收摊。打烊后,厨房只余一盏小小的灯,女人坐在高脚凳上,男人为她按摩酸痛的腰背,亲昵而温馨。
贺景廷默默地远望着,不自觉幻想起,母亲腹中的弟弟或妹妹会何时降生。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从大路镜头疾驰而来,满载的大货车摇摇晃晃,迎头直冲向街对面。
突然,黑夜中一声巨响——
钢筋水泥轰然倒塌,不足十平的面馆瞬间没有了形状,夷为废墟。
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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