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顾岁寒后面的话都不好说了。这是她第一次被这面人似的谢停舟噎一个跟头,滋味还怪新鲜。

她沉默片刻品味了一下,妥协道:“好吧,但无论如何,此去青州寻找碎曦剑还是第一要务,侍棋倘若跟我去,还务必要听我指令行事。”

谢停舟这回倒是没什么异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三人在地牢门口道别,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值房。

顾岁寒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手里的那本记录武器出入的册子还没还,就干脆溜溜达达地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从幻境中的世界脱离出来后,她一直有些头晕眼花,整个落棋阁的院子都在她眼中天旋地转,使得她有些生理性的反胃。这种反胃在她进入地牢,听到陈筑的狂笑时达到了顶峰。

她其实很早就到了牢门边,走到那里时,正好听到陈筑的那句鹦鹉学舌。

老实说,她第一次听到那句话时,其实没什么感觉。陈筑说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都仿佛和她隔着一层障壁似的,听是听了,但不知为何,就像听说书似的,不觉得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时她甚至不像蒋奚那样感到过愤怒,连她都对自己的置身事外感到心惊肉跳——明明被陈筑怪腔怪调地学习的是她自己。

直到现在,走到了天光之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丝味道。

原来,她曾像一条尊严尽失的狗一样,在沈和正的面前求饶啊。

她其实将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得很干净了,譬如说潜入青州之后的所有经过。但在刚刚经历的那幻境一般的过去中,她却奇异地在“自己”身上,找出了吉光片羽般的一角。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时在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她感受到了那个自己当时所有的心境。

那时候的她,在面对未知的强敌时,心里有恐惧,有退缩,但从来没有怯懦过。

在对方的万千条思绪中,她捕捉过那么飞鸿踏雪般的几条,其中有几条让她印象最为深刻——

蹲在沈和正院子里的树上时,“自己”曾经想过:“我会被抓住的吧……如果失败了,会生不如死吗?会被用来威胁南盛吗?”

那时她最能通感到“自己”的退缩的时候。那几瞬之间,她是真的确切地在想要转身就跑。

对于沈和正的恐惧和敬畏在师父和同僚们的宣传之下已经深-入骨髓,在树上蹲的无所进展几个时辰也在告诉她:她只有夜深人静的那一次机会,而且很有可能失败。

沈和正的阴影一直像乌云一样盘踞在落棋阁的所有人之上。连张首晟都曾经悲观地说沈和正狡诈如狐,无人能赢。

而她现在要潜入狐巢,从这老狐狸的下巴掏出她要的明珠。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都乱了几拍。但也就是这几拍而已,几息之后,“自己”心中似乎忽然找到了定海神针似的,慢慢地平稳了下来,呼吸也恢复了原来轻而稳的节拍。

她听见“自己”说:“不,我不能放弃。”

“现在全落棋阁只有我一个人能完成这件事。宋将军还在沙场征战,无数大盛儿女还在因为那柄邪剑死而无依,魂飞魄散。”

“我一定要做到。没了这把剑,前线的压力至少能轻不少。”

“阿爹阿娘,保佑我吧。”

想完这些,“自己”就仿佛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类似入定般的状态,脑子中的畏惧和胡思乱想都少了很多。

在“自己”身体里的顾岁寒感到了一种微微的惊奇。

原来曾经的自己,只需要靠这样简单的、哄骗似的话语就能找到心中的方向,好像看到了水中月的猴子,在心中的胜景前又唱又跳。

而“自己”的月亮,就是“自己是有用的,有人需要自己”。

好年轻的锐意,好一往无前的决心。

而这样的自己,却最终在沈和正的折磨之下,说出那样尊严尽失的话。

虽然顾岁寒自认为现在自己的脸皮已然厚如城墙,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惋惜。

那样一个骄傲的,才华横溢的少女,就此沉没在时光的长河中,留在了他人口中的故事里。

甚至连她自己,对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

残阳如血,远山染黛。

顾岁寒沐浴在光中,隔着手指间的缝隙看着渐渐没入山顶的斜阳。

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至少、至少……

她想在过去的时光里打捞起她自己,给自己写个墓志铭。

看管武器库的白棋正支着脑袋昏昏欲睡,就感到有人进来了,瞬间打起精神:“有什么……欸,执棋大人!”

顾岁寒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熟人:“小八?你不是跟在蒋侍棋身边做事的吗?”

在武器库当班的正是当初驾车带她和谢停舟去韩府的小八,顾岁寒对他的碎嘴子记忆犹新。

小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执棋久不在阁中,定然是不记得了,武器库的值守一直是大家伙轮班的,今天正好轮到了我。”

顾岁寒若有所思,“那排班是按什么排的?有固定的表吗?”

小八连连答应:“有的有的,我找找……”

他在桌子下一阵翻找,翻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递了过来。顾岁寒顺着日期往回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当日在武器库值守的,是个名叫小七的黑棋。

顾岁寒又往后翻了翻,那小七再也没出现在表上过。她微微一顿,随后面无异色地递回了本子:“好,我知道了。对了,我能进库里看看吗?”

小八连忙说:“当然可以,执棋!我来给执棋开门。”

他颠颠地把身后厚重的红木大门打开,躬身请她进去。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铁的锈味扑面而来。顾岁寒一步踏进去,就被里面高抵房梁的木架震慑到了。密密麻麻的刀、剑,还有各种旁门左道的暗器,都分门别类地收纳好,静静俯卧在架子上,像一座座无字的墓碑。

她一路往里走去,目光快速从架子上掠过。走到最深处时,她的目光在一个凌乱的架子面前停住了。她微微一顿:“这个武器架,为什么这么乱?”

小八连忙上来解释:“执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有问题的武器,比如说刀柄松动啊,还有剑豁刃了啦,归还时都会暂时放在这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专门的人拿走修理,实在修不了的就直接回熔炉了。”

顾岁寒心思微微一动:“那会不会有人来取武器时,不小心拿走了报废的?”

小八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弟子们来这里取武器时,都是先在门口那里填好表,再由负责值守的弟子进来拿。值守的弟子手上都有武器摆放位置的图表,是不会有有错的。”

顾岁寒微微沉吟,小八看她似乎仍有疑惑,于是道:“执棋还有什么不解的吗?在下可尽力解答。”

顾岁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小七吗?”

此话一出,小八脸色大变:“执……执棋为何问这?”

“你不是说会尽力解答的吗?”顾岁寒似笑非笑,“我就随口一问。小七名字和你如此像,怎么,你们认识?”

第一次看到那个名字时她就有所猜测。落棋阁不时兴给弟子们取代号,大家都是用自己进阁之前的名字互相称呼,小七小八数字相连,很有可能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兄弟起的贱名。

她本意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八反应激烈,这才起了兴致。小八在她的目光下脸色渐渐涨红了,却不是羞涩的红,而是愤怒的红。

“小,小七那混账原是在下的表兄弟,家中穷苦,我二人又恰巧被姬师姐看中,就将我俩一同卖进了阁中。那混账进来后就被分作了黑棋,和我不甚往来,结果,这厮不仅出卖了阁里的兄弟,还扮作了在下的模样!当真可气!”

顾岁寒挑眉:“哦?怎么个扮作你法?”

小八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大意是自姬泠死后一两个月,蒋奚先是怀疑她的冤案是因为阁里出了内鬼,暗中自查了一番,结果还真找到了,但和姬泠一案无关——问题出在西南落棋阁分舵,那时小七小八都刚刚出师,为分舵效力。小七作为黑棋,往来诸镇之间收集白棋们的消息,而小八则在阁里做分舵主的副手。

而问题就出在小七身上——西南是南盛和妖修之国滇南国的接壤地,滇南看落棋阁深-入自家国土的信息网不爽已久,一直想找机会掀翻。

而当时的小八,在分舵有一定地位,且掌握滇南各地情报,自然成为了滇南的不二之选。几番接触之下,滇南终于联系上了“小八”,并许以重金作为报酬。出乎滇南意料的是,“小八”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西南分舵的不少消息就此流到了滇南手中,但幸运的事,“小八”被策反后不久,落棋阁就开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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