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堂院内。

自打午后饮下那一盏炖盅,齐恂只觉撑肠拄腹,撑得难受。若照这般每日吃了便坐下看公文,看完公文复又进食,不消半月,他便可出栏了。

他索性拎枪到院中演练,即可舒筋展骨,又可消食解胀。

长枪凛飞,白袍翻卷,秋日的残阳柔和万分拂落,而他的背影却冷峭如松,逸态横生。

薛荔才一踏进堂院,便乍见眼前这派场景,脚步便不由一顿。

这还是朝官们口中那个整日病恹恹、沉疴缠身的齐恂么?

此刻的他额角微渗薄汗,眸光灼灼如炬,长枪横扫之际,隐约可袭来一阵扑面劲风。

薛荔眉心微蹙,身体都这般不好了,还搠枪动仗的,教人如何不担忧?

不对……若他真的病入膏肓,那这般锋芒又是从何而来的?

一阵猎风拂面风刮过,薛荔只觉面上一凉,瞬时间回过神来。再凝眸去瞧,齐恂已将眸光落在了她身上。

他将长枪一收,朝她走来:“今日得闲?居然亲自来送膳。”

“我瞧侯爷压根无需进膳,身子骨好着呢。”

“饭还是要吃的,只是炖汤少些便好。”齐恂眉宇一舒,笑了笑,似乎携着一丝宠溺之意,“外边风凉,随我进屋吧。”

进了屋,薛荔将食盒放下,把其中的菜肴次第摆开。

山家三脆、芋煨白菜、糟鹅、芥辣瓜儿……齐恂一眼扫去,待瞧见最后一道时,微皱了皱眉。

那是……腊肉?

见齐恂一直瞧着这道菜,薛荔开口解释道:“侯爷不是说,想尝一尝接地气的菜么?儿家便做了一道‘烟笋炒腊肉’。”

“腊肉历经日炙风吹,又以果木柴火熏制,集天地之精华,滋味笃厚浓烈。而烟笋由土而生,自带鲜味,二者同炒,连盐也不必多下,最是浑朴天然。”

齐恂听着,额角跳了跳。

云冯那呆子。他的意思分明是想吃些清淡素馔,怎倒成了接地气?

“侯爷怎地光顾着瞧,不尝尝么?”

齐恂一顿,只得举筷箸夹了一块腊肉送入口中。

身旁薛荔又细细念来:“侯爷未免太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了,分明尚未痊愈,却还舞枪弄棒。若是牵及旧伤,那该如何是好?腹伤本就伤及元气,眼下正是需颐精养气的时候……”

齐恂将这些念叨照单全收,却不觉烦扰。

口中的腊肉于两齿磋磨间,逐渐迸发出令人生津的咸香,精瘦之处瘦而不柴,肥腴之处澄而不腻,果木柴火香气馥馥……不,那当是真正的人间烟火至味。

侧耳倾听,薛荔仍在叮嘱,事与具细。不知他漏听了哪一部分,言到最后时,她竟隐约带出一丝哀伤之情来。

“……总而言之,侯爷,我可不希望你一命呜呼,珍味铺的营生才拓宽没多久,用钱之处不少,儿家还得靠侯府这份差事补贴店用呢。若侯爷真驾鹤西去,我这珍味铺便也得呜呼了。侯爷,您可千万得将养好身子呀!”

齐恂:“……”

“谁同你胡说了些什么?”

薛荔一怔,欸?

“不是侯爷自己所说么?”她将那日听闻的和盘托出,“那日儿家为老太君送膳,无意间听得您同云冯的对话,还是您亲口道什么‘此身病势缠久’,儿家才会以为……”

“以为我命不久矣了?”齐恂接过话。

薛荔望着他,讷讷点头,神色复杂。

齐恂是既想笑,又觉无可奈何。

说她是个小财迷罢,却又时常关切着你,总能教人心中泛起温暖。

“侯爷笑什么?”薛荔脸微热。她说的话何时这般引人发笑了?

齐恂忍住笑意,摇了摇头,终是将实情告知她。

听罢,薛荔久久不能回神,面上一阵涨红,只觉自己闹了个天大笑话。

什么嘛,原来只是欲佯作病殃,偏偏她只听去假的那一部分。

“怎么不说话了?”齐恂有意逗趣她。

薛荔绯红着个脸:“……”

齐恂见状,笑声低溢,心情大好,反倒畅快地用起膳来。

他幼时父母早故,太母将他接过抚养。老人家晚年丧子,照料起年幼的孙辈来便更是殷切又忧虑,每日饮食必精心打点,三汤两割、水陆毕陈。

孩提时的他虽饱食珍馐,却常觉孤清,时而想与太母一同用膳,而太母却觉:一则祖孙二人膳食不同,二则男儿当自小独立,过于宠溺不可取,是以鲜少准许。

从前独自一人食遍山珍海味,却味同嚼蜡。而今,案头不过烟笋腊肉,却因身侧有人絮语陪伴,更添滋味。这一刻,他才真切觉出,人间烟火,方是吾归处。

-

要说邓侨此人究其有何优点,审时度势定然要算在其中。

打从上回延和殿“一役”,他同齐恂交锋时于嘴上吃了亏,筹备御宴的这两日里,他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安分守己,不敢再生半分事端。

御宴当日,尚食局内,众人忙碌。

邓侨身为??光禄寺丞,虽不必亲自下厨,但亦免不了值守局中监工。

院内秋风瑟瑟,他着一身天青襕衫,立身膳房窗外,同身旁的主簿小弟各手捧一只热乎乎、香喷喷的烤芋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啃,吃得满嘴喷香。

“寺丞,咱们为何非得要躲在这檐下吃啊?”主簿小弟边啃边问。

邓侨从芋头的凹槽里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放屁,这能叫‘躲’?这叫监工!里头那位若要耍什么花样,咱们岂非第一时间能察觉。”

主簿小弟顺他抛的视线看去,原是指的一窗之隔,正于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薛荔:“可……咱们吃的也是她烤的,这般做是不是不太君子?”

早在备膳之前,薛荔便料到今日御宴必是一场硬仗,众人未必能腾出空来用膳,是以预先烤好了两大筐芋头,随饿随取。

邓侨冷冷道:“不君子?那你莫吃!”

他伸手去夺,被小弟笑嘻嘻躲开。

“戏言!愚弟这纯属戏言嘛!”主簿小弟捧着芋头不撒手。

这芋头烤得比御街上小贩们卖的还要胜上几筹,不用自个儿剥皮,表面还刷了层薄薄的蜂蜜水,又撒了咸香椒盐,再配上本就粉粉面面的芋头,在这肃杀的秋日里来上一口,莫提有多香了!

邓侨的腮帮子里还鼓着未咽下的烤芋,只鼻间冷哼一声。

“也是,吃人嘴软,这下咱们亦不好再给她添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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