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桃花糕

【“是要送给心上人。】

郑柏景打定主意要做出一番成绩给梅尧臣看看,他再次俯身作揖,言辞恳切,“柏景多谢梅公多年教导之恩。

梅尧臣看着他的动作,受了他这一礼。

这一礼过后,梅尧臣和郑柏景的师徒缘分也就到此结束了。

书房外面起了一阵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竹篾也不堪重力,颤颤巍巍地摇晃起来。郑柏景与梅公说完,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

比起遗憾,他心中更多的是一抹终于可以离开的轻松与解脱。在陈允渡过来之前,他的学问也是很好的。可是现在,无论走到哪里,众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郑柏景转身,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在拿起一本书册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陈允渡曾经帮他写过的注释。

那时候他还会将不会的问题攒着,等陈允渡来书房问他。郑柏景一时恍惚:自己有多久没有主动找陈允渡问题了。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单独说话了。

原来他不主动去找,陈允渡一次都不会来找他。

郑柏景感受着内心深处尖锐的气愤与无奈,动作利落又坚定,他将几张纸团成一团,一股脑地塞入了包袱中。

桌面变得空旷。此后很久都不会再有人坐在这儿。

梅尧臣看着他仿佛卸下了重担一般,拎着自己的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喉咙里面堵着一口气。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要是他能早点察觉出郑柏景的气闷,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刁娘子在正院中等待了许久,一直没能等到梅尧臣,她带着婢女小厮找过来,见到了烛火下显得格外沧桑的梅尧臣。

她的视线掠过三张桌面,其中两张堆满了书,只剩下一张空空荡荡,心念一动,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梅尧臣在责怪自己。

刁娘子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官人,你切莫自伤。

梅尧臣闭了闭眼,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头,“教书育人,育人为本。他还年轻,我提点不足,不能及时解惑,人生的道理也没说明白,实在惭愧。

“那是他自己选的道,刁娘子说,“官人做的已经多了,他又不是三岁稚子,难不成要将饭一口口嚼碎了,喂到他嘴里吗?

梅尧臣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了自己一贯温婉的妻子,似乎没想过她能说出这么糙的话。

刁娘子面上微红,但语气坚定,“官人,倘若今日换了丰羽和允渡任意一人,他们会不与你商讨转身就走?你若是拦住了他,他只怕心底

还要怨你挡了他的道。倒不如就此放手,两相合宜。

梅尧臣听着她温和的嗓音,悲切的心渐渐缓过来。他用哀伤地眼神望了一眼书案,站起身说:“吃饭吧。

他能熬,但静姐儿和馥姐儿拖不得,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了全家。

刁娘子见他想明白,长长松了一口气,扶他走出去一段路,才停下了脚步。

刚刚那一刹,看见梅尧臣坐在案前乱发沉思,她想将梅丰羽与她说过的那番话讲给梅尧臣听,让他别这么可惜。但是见他望着那已经空了的书案发呆,便知道梅尧臣是真真切切将郑柏景当成了自己的子侄悉心教导,此刻再说那一段话,会让他更加伤心。

冷冷的风吹在脸上,刁娘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后沉了目光,对身旁的丫鬟说:“将那张书案收到库房去吧。房中的沉香也换了,换成龙脑香。

丫鬟领命,立刻朝她福了福身子,带着两个小厮着手去办。

……

郑柏景离开梅府时,沿途的灯都已经亮了。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每走远一步,近在耳畔的同窗笑声和梅公的指点声都变得更模糊一点。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快到走到大伯家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了门口站着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看见他回来,个子高些的小男孩立刻牵着侄女的手朝里面喊:“爹娘,堂兄回来了。

是活泼好动的堂弟,和还需要人牵着的堂侄女。

他迈着疲惫的步伐伸手在两个孩子的头上摸了一把,抬脚朝里面走去,大伯和大伯母正在端菜,见他回来,只淡淡点了下头。

堂兄和堂嫂紧跟在后面,见他的身影,前者关切道:“今日怎么回来得比平常晚些?是不是梅公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堂嫂用胳膊撞了撞他的腰身,对郑柏景笑:“柏景回来就好,刚好吃饭。

郑柏景走在桌前坐下,朝着上首的大伯和大伯父微微俯身,“大伯,大伯母。

两人在外奔忙了一日,听到郑柏景的话,大伯挤出一个笑容,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入他的碗中,“这段时日柏景起早贪黑,看着都消瘦了不少。等明日叫你堂嫂上街,给你买一只鸡杀了炖汤。到时候你送一碗去给梅公。

不等郑柏景说话,堂嫂立刻站起身,满脸是笑:“儿媳省得。

虽然买鸡是为了给郑柏景补身子,但是他们多少也能分到一口,尤其是自己的女儿,瘦得跟小猫儿似的。

郑柏景拿筷子的手陡然一顿,两个小孩开心地拍着手,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大伯说完话正在低头扒饭,静等了片刻,也没能等到他的下文,立刻抬头朝他望去,

“怎么说?

郑柏景的嗓音有些发抖,他说:“大伯,我已经和梅公辞别了,从此后,再也不去梅府了。

“你再说一遍!大伯父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郑柏景咬了咬牙,倔强道,“梅公不看重我,我在那儿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倒不如自己另谋出路。

大伯父怒目瞪着他,“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拜入梅公门下?你父亲和他交好,他才愿意将你收在身边教导,离开了他,你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出路?他越想越生气,站起身拽着郑柏景的衣袖,“你跟我回去,好声好气地与梅公道个歉,他心善,会回心转意的。

郑柏景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我不去,我既然离开了,就没想过会回头!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场上的众人都瞪大眼睛,见两人剑拔**张,大伯母有意从中说和,刚张开口,就看见自己相公用力地将手中的碗砸在了地上。

堂嫂连忙抱着两个小孩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波及到。

大伯父气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郑柏景看着他佝偻着身躯,目光中带上了一份偏执,“您没读过书,不明白……就算离了梅公,我也还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大伯母陡然一惊,当年郑老爷偏心嫡子,对相公这个庶长子一直不怎么重视,别人启蒙读书的年纪,只让他出去给人当学徒。没能念书,一直是他心底的遗憾。

她顾不得分寸,连忙走到了郑柏景的身边,“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郑柏景的眼眶发红,“旁人都觉得我不如他,我偏偏要做的比他好。我自己心意已决,大伯和大伯母若是日后还指望我高中后不让弟侄继续过着给人当帮工的后尘,便省了劝诫的心思吧!

说完,他将碗筷放在桌上,离开了堂屋。

……

这一夜,梅府和郑家都没过好。

第二天梅丰羽去了书房,看见只剩下两张桌案时,愣了片刻。

出门找了小厮,才知道是刁娘子吩咐人将郑柏景的桌子搬到了库房。他东西收拾得干净,以后想来是不会再来的。

梅丰羽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乍然少了一个人,真不习惯。

陈允渡来了后,他身上的颓然一扫而空,旁人来来往往,但陈允渡却会永远在这儿。梅丰羽松了一口气,和他说清郑柏景以后不回来之后,又兀自感慨了几句。

读书的时候有摩擦,可当这人离开,脑海中却只剩下一道摇头晃脑背书的景象,好像曾经发生的不快也随着离开变得浅淡。

对旁的事情,陈允渡一概不怎么关心,听梅丰羽感慨完后,笑了笑,对他说:

“人来人往,有人相逢,自然有人别离。看书吧。”

梅丰羽看着他沉下心翻开书,专注地读起来,心中生起一抹羡慕。

无论什么时候,陈允渡都看着冷静自持,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

许栀和对着彩绘做了第一个羊毛毡,有了前两只戳狸猫的经验,她这次上手很快。

不过在染色的时候出现了岔子,羊毛被清洗之后,上面带着油脂和灰尘是洗干净了,但残余的黄色依旧明显,以前染浓重的深色倒是不明显,一旦染鹅黄色,就不如画在纸面上清透,反而带上一种粗粝的黯沉感。

许栀和知道自己需要漂白粉,她问了好几个杂货摊,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最后在一个泥瓦匠那儿才听说了一个土方子,取生石灰、海盐、草木灰和牡蛎壳粉,先将草木灰置于陶瓮,用细麻布滤出碱水,小火熬至膏状,再将生石灰与牡蛎壳粉混合煅烧,加入海盐以重锤,最后两者结合,平铺竹席阴干,石臼碾作细粉。

每次取少许化在水中,将泛黄衣物浸泡其中半个时辰,再取出来,可使衣物洁白。

许栀和神态专注,泥瓦匠见她这么认真,反倒是笑了,“这个土方子说给人听都没人在意,姑娘还是第一个向我打听的。”

富贵人家的衣裳穿旧了换身新的就是,穷苦人家管它发黄还是破损照样往身上套,谁管衣服是白还是黄。

许栀和记牢在心中,朝着泥瓦匠笑着道谢。又在沿途将需要的材料买好,回去后按照他的提示一步步制作。

膏糊状的液体阴干了足足七日,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旁的缘故,制作完的漂白剂硬得像块砖头。

良吉和方梨路过两回,见许栀和盯着一块灰白色的砖头发呆,尝试着给出建议,“姑娘,要不试试每次用之前用铁锤撬下来一块呢?”

许栀和:“……”

也行。

良吉见她拿了主意,取后院中找出铁锤,对两人说:“往后站。”

等许栀和与方梨离铁锤丈远的时候,良吉狠狠地将灰白砖块敲碎,变成小块的石子。

羊毛浸泡其中漂白,等晴朗的天晒干后,再配好不同颜色的水重新浸泡已经漂白的羊毛……一来一回,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

怪不得古时的工艺品价格高昂,这时候许多材料不像后世齐全完备,就比方晒羊毛——没有烘干机,只能靠老天赏饭吃。冬日天阴得多,时不时有朔风呼啸而过,他们三个还要时刻紧盯着羊毛不被风吹走。

但是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被漂过的羊毛颜色更加清透细腻,在院中颜色各异地开着,像是一片花圃。

后续还要用,她索性将每种

颜色都染了三斤多,等完全干透,喊上良吉和方梨一道帮忙将羊毛收回屋子里。

和上次制作橘奴不一样,这次需要的颜色种类更加繁多,许栀和十分专注,连梅静宁那边都让陈允渡带话过去,说最近几日去不了了。

她坐在桌前继续戳着羊毛,方梨忽然进来,对许栀和说:“姑娘,刘家娘子过来了。

十三件桌台,三个月工期,这趟过来,刘家娘子是来送最后一笔钱的。

许栀和放下手中的活,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掀开布帘走出门外。

刘家娘子的新换了头饰和衣裳,她双手交叠,很有分寸地没有东张西望。看见许栀和出来,连忙上前将银子塞入她的袖中。

这么一大笔钱过来,她心底发慌,拽了自家相公一起过来才安心。相公嫌弃她胆子小,笑她疑神疑鬼,汴京城内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强抢不成?

刘家娘子听了自家相公的话,却依旧没能放下心,她头一次自己揣着这么大一笔钱,心底不安,硬拉着他过来。此刻相公就在外面站着。

将钱塞入许栀和掌心后,刘家娘子身上的紧绷感消失了个干净,重新舒展了眉眼。

只是遗憾常家带来的生意已经结束。这段时间家里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实打实地挣了一笔钱,若是天天能赚这么许多,纵使天天累着,她也愿意。

“许娘子日后有什么打算?略略迟疑,刘家娘子试探着问。

“这批桌台挣了一笔,我打算用来做些别的营生。许栀和目光坦荡。

这是不准备多说的意思了。刘家娘子双手绞在一起,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两家因为琴台刻纹结识,细算起来交往不算多,要做什么营生,不需要向对方展开说明。刘家娘子明白这个道理,听到她的回答后,又朝她摆了摆手,“天还冷着,许娘子,我便先回去了。日后要是有事,再来找你。

许栀和让方梨送她出门,自己回到了房中,上个月常家布坊在京的汴河大街布坊和甜水巷布坊也都卖上了羊毛手衣、护膝,比起头一个月,多赚了五倍。

许栀和将刘家娘子送来的一百二十两与潘楼街布坊掌柜送来的七十五两放在一处,然后踮起脚将柜子里放钱的木盒取下来,见里面果然又多了三十两,心念微微一动。

现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