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室的门滑开,纪遇走了进来。

慕秉持转头看向她的方向:“怎么样了?查出些什么了吗?”

纪遇摇摇头:“没有,对方非常狡猾。”

慕秉持:“先别担心,一定能找到。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最后都会解决。”

纪遇已经走到慕秉持面前,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疑惑:“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解决?”

慕秉持愣了一瞬,然后笑着说:“你那么聪明,什么问题你都能解决。”

纪遇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暗淡:“那万一是我身边的人做的,我无法解决怎么办?”

她又抬头看着慕秉持,再次问道:“我该怎么办?”

她仔细盯着慕秉持的眼神,似乎想从他的眼底看出些什么。

慕秉持也在望着她,那双的眼睛格外镇定,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慕秉持开口:“那你觉得身边的人谁最有可能?”

纪遇咬了咬牙,避开了慕秉持的视线:“也许是求真做的,她心里恨我杀了赵简安。”

慕秉持:“那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你会做什么?”

纪遇背对着慕秉持,无奈地开口:“我会原谅她,因为我欠她一条命。”

慕秉持双手握紧了拳:“如果不是她做的呢?你第二个怀疑的是谁?”

纪遇转过身看向慕秉持。

慕秉持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已波涛汹涌,胸中涌动着强烈的欲望想要开口,可当纪遇看过来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秉持默默地看着她走到他面前,她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两个字:“赵川。”

听到“赵川”,慕秉持紧绷的眉头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些,随后又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想到是他?”

纪遇:“也许他被女巫控制,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秉持:“也许不是求真,也不是赵川。”

“那到底是谁呢?”说到这,纪遇的睫毛颤动两下,水光潋滟的眼睛里倒映着慕秉持冷白的脸,指尖悬在他的衣襟,轻轻握住,“总不可能是你吧?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慕秉持垂眸盯着她眼中的迷茫,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握住纪遇的手,他忽然轻笑出声,声线裹着薄冰般的克制:“阿遇,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他没有回答纪遇半试探半开玩笑式的问题,只是冷静地让她信任他。

末了,纪遇只是笑了笑,她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滚烫结实的胸膛:“我相信你。”

慕秉持结实的手臂环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上下抚摸着,眼神看着前方,似乎失去了焦距。

*

乌云密布的天空,雷电轰鸣,纪遇经过石门,走进了这片黑暗之地,一如往常那样冰冷。

光线射过来时,凉得刺骨。

煞鬼正坐在石座上,翘着二郎腿,慵懒地斜靠在椅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女人:“这不是我们三观超级正确的纪遇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她的声音带着极致的讽刺和玩味。

纪遇:“我来看看我自己的另一半不行吗?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煞鬼像猴子一样跳下石座,来到纪遇面前。

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此刻面对面,却像是黑白两面,判若两人,从气质上就能分辨出谁是纪遇,谁是煞鬼。

忽然,纪遇手里多了一副羽毛球拍,递给煞鬼一个:“我陪你玩一会吧。”

煞鬼不屑地笑道:“我看是你想让我陪你玩吧,何必拿我当借口。”

纪遇没有反驳,坦诚道:“那好,你陪我玩,拜托了。”

煞鬼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拿过球拍。

两人拉开距离,纪遇将羽毛球在手里掂了掂,扔了出去,用力一拍,羽毛球朝煞鬼的方向飞去。

煞鬼轻松利落挥手一拍,羽毛球又被挡了回去,两人你来我往。

看到纪遇不安的神色,煞鬼笑着说:“慕秉持让你烦心了是吧?”

纪遇“啪”的一声将羽毛球拍回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偷偷扫描了他,他没有被控制。”

煞鬼:“也许他变心了,男人说变就变。”

纪遇将羽毛球拍得更加用力,狠狠地向她打过去:“他说过他不会伤害我的。”

煞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活了上万年,怎么这么幼稚?男人的嘴,喜欢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不喜欢你的时候把你踩进泥里。”

“他不是这样的人。”纪遇眉头拧紧,有些不悦,“你不要这么说他。”

“什么叫我?”煞鬼一脸无辜:“我也是你,这是你潜意识说的话,你不会觉得我们真分裂成两个人了吧?”

她猛地一拍,羽毛球高高地飞在空中。

纪遇想去接,可听到煞鬼的话却愣在了原地。

羽毛球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煞鬼将球拍一垂:“被我说中了吗?既然你怀疑他,那现在有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

纪遇问:“什么解决办法?”

煞鬼说:“杀了他。”

纪遇:“你别胡扯,我不可能杀他。万一我误会了怎么办?”

“误会又如何?”煞鬼不以为然地说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她抬起手,狠狠地握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眼中透着一丝凶狠。

纪遇冷着脸说:“就算真是他做的,我也不可能杀他。你别瞎出主意。”

“我这可是最理性的建议。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算全杀光,也没有一个冤死的。”

纪遇冷笑:“我看你是自己进化了吧?我的阴暗面可没有性别歧视这一项,好坏可不分性别。”

“哈哈哈。”煞鬼笑了起来,接着说:“女人也没一个好东西,我歧视全人类。”

她傲慢地扔下球拍,回到自己的石座上,双腿打开,慵懒地往后靠去:“人类就该死光,你阻止了我消灭人类,现在后悔了吧?你心爱的男人都背叛了你,真是可怜呀。”

煞鬼的语气中透着强烈的得意。

纪遇手里的羽毛球拍消失,滚在角落的羽毛球也不见了,她失落地站在那儿,半晌不说话。

煞鬼轻哼了一声,“要是你下不了手杀他,我可以帮你,我爱他爱的要死,一定给他个痛快,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打他了。”

纪遇咬了咬牙:“你这个疯子,就知道杀!我不想理你了。”

纪遇转身跨出石门。

“哈哈哈哈!”煞鬼在后面大声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是疯子,那你是什么?”

纪遇捂着耳朵,越跑越远。

*

深夜。

慕秉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熟睡的女人,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离开舱房。

慕秉持去武器库拿了一把小型武器塞进了怀里,乘坐穿梭机离开机遇号。

几分钟后,慕秉持降落在地球一处偏僻的工业区。

凌晨两点,夜黑风高,月光如薄纱洒在废弃工厂的钢架上,投下狰狞的阴影,风卷过地面,掀起细碎的沙尘。

慕秉持穿着一身黑,背对月光。

他停下脚步,站在中央,侧脸紧绷,透着压抑的冷意。

远处,一辆黑色汽车驶来,车灯刺破黑暗,停在二十米外。

车门打开,一个瘦削身影走下,深色风衣在风中微摆。

慕秉持声音带着冷冽的寒意:“冷卓尧,这是另一半数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储存芯片,抛向对方,芯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光,“医疗舱的技术都在这,我拿了你要的东西。现在,把东西还给我!”

冷卓尧接住芯片,手指摩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这不够。”

他踏前一步,语气带刺,“我要机遇号的牵引系统技术,引力波调制器的核心算法。”

慕秉持眼中怒火一闪,声音几乎咬牙:“你真是会得寸进尺!”他猛地拔枪,枪口直指冷卓尧,“再提要求,我让你走不出这里!”

冷卓尧丝毫不惧,笑意更深:“走不出?慕秉持,你以为你有选择?你的把柄还在我手里,忘了?”

他话音未落,四周亮起五道暗光,五名全副武装的下属从集装箱的阴影中现身,激光步枪的红点瞄准慕秉持。

空气凝固,风声仿佛停滞。

赵川得意道:“看来你杀不了我了,只能答应我的条件,然后像个落水狗一样离开。”

慕秉持毫不退缩,枪口稳稳对准冷卓尧:“但你算错了一步。”

赵川:“是吗?哪一步?”

慕秉持忽然解开自己的外套扔在地上。

他的身上绑着脉冲炸弹:“我没打算活着离开这,大家一起死,开枪杀我吧,我一死,炸弹会自动启动,蔓延五公里。”

冷卓尧的脸色极为难看,转身要上车,慕秉持立刻扣动扳机,一道炽热的脉冲光束划破夜空,擦着冷卓尧的左臂射出,烧焦风衣,血迹渗出。

冷卓尧像灵活的狐狸立刻躲在了车后:“你这个疯子!”

他看到月光下,慕秉持身上绑了炸弹,必然提前做了准备,一旦开火,炸弹就会被启动,他立刻对下属吼道:“所有人,不要开枪。”

慕秉持讽刺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怕死啊。”

“慕秉持,你的东西还给你,我们一笔勾销!”冷卓尧立刻将一个东西扔了出来,慕秉持伸手接住,他张开手心,这是一个U盘。

慕秉持眯着眼睛说:“冷卓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背地里不知道备份了多少,今天大家都死在这吧,只有你死了我才安心。”

慕秉持不顾一切地朝汽车射击,而此刻围住慕秉持的五个冷卓尧的下属陷入了僵局。

一边必须要保护冷卓尧,可是一旦射杀慕秉持,那么炸弹就会启动,他们还是会死。

于是,他们只能朝慕秉持脚下的土地射击,试图用子弹阻挡他。

可是慕秉持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他径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疯狂地朝着冷卓尧的方向射击。

很快,汽车被射得火花四溅,引擎冒出浓烟,眼看着就要爆炸。

冷卓尧一个翻滚,躲进一旁破旧的集装箱后,捂着受伤的左臂。

“慕秉持,你杀了我,一切就会立刻公开!”冷卓尧嘶吼道:“但是你现在收手,我们两个的交易可以从这里结束!”

慕秉持握紧手中的枪:“无论我杀不杀你,一切都会公开,但是你死了,就没有人煽风点火了。”

“可恶!”冷卓尧狠狠骂了一句脏话,“你不想活是不是?那你就去死吧!大家同归于尽!”

他躲在几个厚厚的集装箱的夹缝中大声吼道:“找掩体,杀了他!”

下属得到命令,于是纷纷找到掩体,接着用枪口对准慕秉持,打算赌一把。

就在这时,一道电子脉冲朝着周围扩散开来,所有的人被击倒在地。

纪遇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冲到慕秉持身边,将他扶起来:“快走。”

慕秉持震惊道:“阿遇?你怎么在这?”

纪遇冷着脸,抓住他的手臂:“别废话,跟我走!”

她拖着他离开!

而冷卓尧也找到了机会,吼道:“快撤!”

几名下属被电子脉冲击中,现在酸软无力,挣扎着朝着冷卓尧跑去,搀扶着他离开。

慕秉持酸软的身体挣扎着:“阿遇,放开我!我要杀了冷卓尧!”

他试图挣脱,软绵绵地抬起手臂,朝冷卓尧的方向射击,可是对方已经跑远,而他身上的炸弹也不能启动,因为纪遇在他身边。

纪遇一只手扣住慕秉持的手腕,另一只手解开他身上的炸弹,她用力将慕秉持拽进了穿梭机,带他离开。

冷卓尧在下属的护送之下逃离,而纪遇也将慕秉持拖走,这场短暂的战争就此作罢。

穿梭机内,控制面板的光映在纪遇的脸上。

她坐在驾驶位,脸色极为严肃,眼中隐隐带着怒火,却在强行克制。

屏幕显示已进入低轨道,机遇号的轮廓在远处浮现。

“阿遇。”慕秉持浑身酸软,虚弱地靠在座椅上,“你听我解释。”

纪遇转过头冲他吼道:“你是要跟我好好解释你为什么骗我,还绑炸弹去搞袭击!你要是变心就直接告诉我,我最恨别人骗我!”

慕秉持坐在副驾驶位,胸口剧烈起伏,枪掉在座椅旁,枪.管因连射而微微发热,他的衣服沾满尘土,汗水浸湿了鬓角,眼神复杂。

回到机遇号后,纪遇一把将慕秉持推倒在地上,他身上依旧酸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纪遇瞥了他一眼,心头沉重如铅。

慕秉持目光低垂,喉结滚动:“我没想背叛你,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你。”

“哈哈哈!”纪遇忽然笑了起来,“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欺骗我,把我的科技给冷卓尧,这就是为我好?你还真会找借口!”

慕秉持顿了顿,声音沙哑如砂纸:“你看看这个。”

他没有多为自己辩解,而是打开自己的手心。

纪遇看到他手机里有一个U盘,她上前一步将U盘拿了过来,随后来到一个终端前操作了一番,将U盘插进其中一个插口。

很快,屏幕上出现一阵画面:纪遇变成煞鬼,在机遇号里进行破坏,连捅了赵简安十几刀,还把慕秉持打得半死,并且誓言要杀了所有人。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杀戮感。

纪遇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慕秉持走过来,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这些录像都被封存在机遇号,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拿到了。如果他向公众公开,你将会遭到很大伤害,被全人类排斥,你将没办法再留在地球。”

纪遇将视频关闭,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所以他找到了你,威胁你。”

慕秉持点了点头:“没错。我没有打算真的被他威胁,我也知道他不是遵守承诺的人,所以我今晚……”

“你今晚跑去要跟他同归于尽!”纪遇将拳头握紧,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慕秉持低着头:“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忽然,纪遇挥起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慕秉持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

纪遇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你凭什么为了我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跟冷卓尧那种人同归于尽,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纪遇这一声声凄厉的质问,让慕秉持无地自容:“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那些脉冲炸弹,释放时力量会向外扩散,我穿了防护服,也许不会死。”

“你真不会死吗?”纪遇忽然撕开他的衬衫,看到里面一层薄薄的防护服,她直接徒手撕开它:“你这个蠢东西!这种事都不告诉我,还说为我好?这不是为我好,这是自以为是!”

纪遇松开他,将他撞在地上,转身走进电梯。

慕秉持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想要追过去,可电梯门已经合上。

他颓然低头:“我只想保护你。”

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像在说服自己。

*

一连三天,纪遇都没有理慕秉持,她甚至不愿意跟他坐在一起吃饭。

“哥,你跟纪遇是怎么了?闹别扭了吗?”

慕秉持嘴角扯了扯,无奈道:“是我做错事了。”

“你做什么事?总不可能是劈腿了吧?你要是劈腿,我也不理你了。”慕云霓严肃地说,眉头拧得很紧。

慕秉持:“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慕云霓听完之后震惊道:“怎么会这样?那视频到底是谁泄露的?”

慕秉持也没有头绪:“肯定跟内部的人有关系。”

慕云霓:“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求真,更不可能是赵川。”

就在这时,赵川刚好下楼听到这话,他的头忽然嗡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双手捂着太阳穴,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楼梯上摇摇晃晃,脚下一歪,滚了下去。

“阿川。”慕云霓听到动静冲过去,慕秉持也跟在后面。

此时,赵川已经滚到了地面,他依然捂着自己的头,艰难地挣扎着。

“阿川。”慕云霓急得哭了起来,“你怎么了?”

慕秉持转过头大声说:“快,备车。”

*

斜阳将客厅裁成明暗两半,李求真坐在沙发上,垂眸织着围巾,羊绒线在指间快速穿梭,她辞职后就常保持这样寡淡的姿态,仿佛要把所有喧嚣都隔绝在外。

纪遇坐在她对面的茶几旁,碧根果壳在面前堆成小山,她咀嚼着果仁,盯着李求真手里翻飞的银针,金属冷光与羊绒的暖色相映。

“求真,你这次辞职以后还干律师吗?还是要换个行业?”

“还没想好。”李求真的声音比羊绒线还要柔软,却带着坚决感,“我想多休息几个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经历了那些痛苦,事业对我已经不重要,再成功也不会快乐。"

暮色漫过李求真苍白的脸,纪遇心头一阵难受,起身坐在了她身边:“那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如果快点投入新的恋情呢?我可以把银河系最帅最好的男人找过来,让你开心。”

李求真织着围巾的手微微一顿,她轻笑,声音里浸着苦涩的自嘲:“真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痛苦。如果慕秉持死了,你是不是很快进入新恋情,就快乐了?”

“……”

空气骤然凝固,纪遇盯着地毯上的花纹,那些螺旋的图案突然扭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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