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回京后要去面圣,今日怕是不得空见她。

车厢把街市的喧嚣隔绝开来,月思朝静静坐在车内,阳光被苎麻帘子遮挡得很严。

她忽然有些怀念慕昭马车上滤出柔暖光线的月影纱。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视线落向那只檀木盒子,昏暗中,她忽然很想拆开瞧瞧到底会是怎样惊为天人的衣裳,竟见不得阳光。

她端着盒子,研究半晌,自觉若是拆开,凭她的手艺,绝对打不回这样完美的结扣了。

她本就是买来送人的。

若被慕昭发现她私自拆开过,似乎也不太好。

道德终究抑制住了她的好奇心,她恋恋不舍地把檀木盒子放到了一旁。

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姑娘,到啦!”

马车停在月府的侧门,掀帘的瞬间,她被烈日晃了下眼,垂首时,瞥见府前凋谢了的海棠花瓣。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离府这么久了。

娘亲和浣枝定是想她了罢?

明日若无事,便去寻一趟季述,而后再带着礼物往武安侯府走一趟。

终于做了决定,她迈起轻快的步子朝自己小院走去,刚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便见主院的女使趾高气扬地过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月思朝一愣:“现在吗?”

“是啊,夫人已经等您好几日了。”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月思朝沉默地跟在女使身侧,思忖着这些日子她都犯了什么错,思来想去,又觉着她挑不出什么毛病。

毕竟她在外赚钱这件事是主母默许了的,可以给她省下不少本要分给她小娘院子里的银两。

她总不能拿她数日不在府中做文章。

罢了,见招拆招吧。

她跟着女使迈进正厅,却见家中人皆在。

月夫人和月庭坐于主位之上,身后站着月思娴,而娘亲和几位姨娘则坐在侧方。

另一侧则坐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面生得紧,她不认得。

温雪见她来,焦急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女使按坐了回去,她偷偷瞥了眼主位上坐着的不为所动的男人,又瞧了瞧站在厅中不明所以的女儿,顿时红了眼眶。

“老爷,夫人,人带来了。”女使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还不跪下!”月夫人颇具威严道。

她为何要跪?

月思朝站着未动。

杀头前还得先判罪呢,若是她连犯了什么错都不明白便跪,天然理亏三分。

她看向她那没用的窝囊父亲,福身做全礼数,冷静问道:“父亲,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月庭心虚地移开目光。

月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疾言厉色道:“你还好意思问你父亲?我们月家怎会养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月思朝微蹙眉头。

这话好生耳熟,之前夫人每回发落家中庶女,都是这般的开场白。

“母亲,你平白无故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女儿可不敢承受。”

月夫人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人,把证物呈上来!”

话音刚落,一团墨色衣衫便丢至她身前。

月思朝定睛一瞧,是那个雨夜慕昭借给她的外袍。

那时她把它拿回府上,塞进了脏衣篓里,还未来得及交待浣枝便又离了府,没想到竟被主院的人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

难道这些日子她与他一路北上,这么快就被府上的人知晓了?

可她与他在一起乃事出有因,且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是的——”

月思朝正欲开口解释,却忽被月夫人打断。

“你还想狡辩什么?”

“你与史公子之间的事,他都悉数告诉我与你爹了。”

……史公子?

他是何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月思朝狐疑看向正厅中的那位陌生男子,他亦在看着她,目光颇为狎昵,令她有些不适。

“可我不认识什么史公子。”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很快在脑海里理清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爹的上峰前段日子致仕了。

看这位史公子的衣着,大抵是哪位高官家的公子。

如今家中仅剩她一个适龄的庶女,八成是打算拿她来为她爹铺路。

但她的嫡姐尚未许人家,依着次序,断没有隔过她,来为自己说亲的道理。

更何况,依月思朝的性子,断然不会同意。

既然正经嫁娶的路子走不通,他们只能另辟蹊径,搜了她的房,而后用此事做文章。

即便她房中没有这件墨色衣衫,怕是也会被栽赃个旁的。

月夫人冷笑道:“事已至此,你就别狡辩了。你若不认识他,怎会在自己闺房里私藏他的衣衫?”

“那根本不是他的!”

“你如今否认又有什么用,史公子都已然认下了。”

陌生男子终于开口:“是啊,朝朝,你不必袒护我,我今日坐在这儿,便就是愿意为你负责。”

负责你的头。

月思朝咬唇,思忖着转圜之策。

其实只要派人去知会一声慕昭,让他作证就行。

可她不打算把慕昭牵扯进这事儿里来。

依照她爹和主母的无赖性子,若知道这衣裳是他的,这么好的攀附机会在眼前,八成会赖上他,逼他给个说法。

慕昭本就不欠她什么,甚至对她有一份恩情,她怎能这样对他?

“……总之我不认识他,更不会与他发生什么。”月思朝笃定道,“母亲总不能只听一个外男的一面之词罢?”

“若是如此,今后什么猫猫狗狗上家里来,都说曾与娴姐姐发生过什么,难不成您还要让她一个一个地嫁一遍不成?”

月思娴惊恐地瞪大眼睛:“母亲,您今后不会真的这样待我吧?”

月夫人狠狠地剜她一眼,斥责道:“闭嘴。”

瞥见月思娴,月思朝忽想起她抱着衣裳回府时,曾与她撞见过。

那时,月思娴曾误会这衣裳是季述的。

她望向月思娴:“娴姐姐,你是知道这衣裳的,我曾与你说过,这是我在外接的针线活。”

记忆回笼,月思娴白了脸,当即绕去月夫人跟前:“母亲,我确实曾看见过她和一个男子在府前叙话,而后抱着这衣裳回来……”

月夫人欣慰地瞥她一眼。

自己的女儿终于成了器,都知晓与她打配合、作伪证了。

“只是那男子确实不是这位史公子。”月思娴道。

“那人气度要比这位史公子好上很多,身姿颀长,很是风雅……”

“我明白了!奸夫定是另有其人!”

月夫人当即黑了脸:“蠢货,你定是看错了。”

月思娴执拗道:“我没看错……”

“我说你看错了,你便是看错了!”

月夫人忍无可忍,陡然拔高了声音。

月思娴讪讪地“哦”了一声。

“你给我滚回来!”

月夫人一声令下,月思娴垂首站回了她身后,紧蹙着眉,没敢再看月思朝一眼。

经嫡姐这么一搅和,厅内的氛围顿时微妙起来。

而月夫人此刻只想快些敲定此事,以免再节外生枝。

她高坐主位,面庞难掩愠色:“事已至此,这事儿总要有个交待,不管那衣裳究竟是谁的,史公子既说与你有了肌肤之亲,那就——”

“他胡说!”月思朝扬声打断道,“若我真与他有肌肤之亲,他可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特殊胎记?”

少女凌厉的眼风看过去,令男子莫名一怵,继而心中生出些隐秘的兴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起初在宫中见到她,只是对她有些见色起意,便借升官一事向月家讨要,却不曾想在那般恬静乖巧的外表下,是这般泼辣的个性。

有意思。

这让他想揉弄,想破坏,甚至想征服。

他四两拨千斤地开口:“朝朝……难道这种隐秘的事你也不怕被公之于众吗?姑娘家多少还是要爱惜自己些。”

这一句话给月思朝恶心透了,连带着厅中也静了几分。

在这个世道,男子想要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就是这般轻易。

无需证据,也不必验明真假,只需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再给听众留些旖旎的想象空间,一瞬间听起来便像是真的。

即便她已经被扣了顶不知廉耻的帽子,也要在“不知廉耻的女人”里,做点爱惜自己的事,否则便是不自尊、不自爱。

人言可畏,她的几个庶姐便是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才被月夫人拿捏在股掌之中,毁了一生的幸福。

可她不能这样。

她不能被他们的言语裹挟。

月思朝静静道:“我不怕,你把我的每一处胎记都说来听听。”

这位史公子自然是说不出什么,他吱唔半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月思朝讥笑道:“真要脸你还能坐在这儿?”

沉默蔓延。

月夫人道:“好了好了,你不过是一个庶女,能嫁入史府这样的人家,已经算得上是高攀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不嫁。”她站得笔直。

月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若还是这么软硬不吃,那便去府前跪着反省去!”

温雪终于自女使手中挣扎开来,跪下哭求道:“夫人不可!姑娘家的名声最为要紧,若她跪在府前,被街坊邻里看见传开,今后还怎么做人?”

“这样的话……您的亲女儿,大姑娘的名声,也会受损的呀!”

月夫人轻描淡写道:“怎么会?若让街坊知晓了,只会说咱们府上家风端正,容不下这样的无耻之人。”

月思朝的目光扫过月夫人雍容华贵的脸。

果然不出她所料,让她跪在府前,用她的名声做威胁,是月夫人最后的杀手锏。

真相重要吗?

一点也不。

他们只是想拿她来换爹的好前程,想让她妥协。

她若真在府前一跪,不出半日,风言风语便会传开,即便人们不会尽信,但怕是再无清白人家敢向她求亲,届时除了这个史公子,她再无人可选。

无人可选,那便不选。

哪怕终身不嫁,也好过嫁给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月思朝盯着月夫人的眼睛,重复道:“我不嫁。”

“……忤逆不孝的东西。”

“来人,把她给我压出去。”

最终,月思朝被小厮压着,屈膝跪在了府前。

正午的日头更烈了,晒得她一阵一阵地发晕。

她之所以没倒下,全靠心中的不忿撑着。

她很讨厌月夫人,从小就讨厌。

她和娘亲明明早就已经不倚靠月府活着了,可为何仅凭一张将他们写在一起的籍册,就能给月夫人拿捏她命运的权力?

不论她怎样努力,怎样挣扎,怎样辩解,都难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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