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青口贻贝
“行啊。不过你这是在我的炉子里捣鼓什么?”谢舟垂眼瞥向面前的炉子。
桑榆拿手扇了扇吹向自己脸的轻烟,“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美食中的美食啊。”
外滩无人,芦苇招摇,滩边小船自横。
阵阵炉烟随海风在眼前飞快飘散,沸腾声传来,炉子里的青口贻贝在一颤一颠间,陆续开了口,隐约可见黑色的“胡须”,而最夺人眼球的,是壳缝里那肥硕无比的贝肉。
望着青黛的贻贝,桑榆的眼睛像被暗夜被点亮的灯,炯炯有神,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舟对着小炭炉一脸茫然,却深知桑榆这葫芦里卖的极可能是名为美味的药的了然表情。
“你可真行,这么好的炉子和锅,你就用来煮白粥,可真是暴殄天物。”
过了好一会,谢舟闷声道,“我要是不只用来煮白粥,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桑榆想了想,不禁对这话深表赞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前两回桑榆在他船上学划船,见他拿这个炉子出来,每每揭开都是雷打不动的白色,她都觉得无语。
这人真是无趣,天天吃白粥就不腻吗?虽然她承认,在这个赋税徭役越来越重的世道,能天天喝上白粥,日子已经是很滋润了。
不过这人也真是的,白粥啃萝卜干要不就是配咸菜吃,她差点以为面前的人是个顿顿吃素的出家人。
有一次她终于憋不住问他,之前不是跟自己买过很多生腌吗,怎么没见他吃,难道不喜欢?不对,要是他不喜欢吃也不会买啊。他又不傻。
结果他说全留在家里给他姐吃。
桑榆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挺好的,这么宠姐,活该你发财。
之所以知道他发财,是因为之前他教自己学游泳,那次他刚好收账回来,桑榆腿抽筋差点又在水中滑跪,求生意识下见到个人,便随手抓人衣服。
这一抓倒好,硬邦邦的,她心里直叫坏了,以为自己这只不懂事的爪子抓到什么不可言说的部位,紧张得差点原地去世直接当水鬼。
后来发现原来是不小心碰到他的钱包,桑榆总算松了口气,挺直腰板把周身重量挂人肩膀往死里压,放手之前直觉那钱包重量不菲,暗暗感叹了下这人平时真是低调。
后来两人偶尔闲聊,桑榆才知道他当船匠兼包揽村里大小木工的收费很可观,不然也不足以支撑他支付不菲的人丁徭役外,还能供养他姐。
不过即使家里供着个人,以他的挣钱能力,也犯不着吃粥配咸菜吧。
直到后来见他煮了两次粥,一次差点把锅烧没了,一次差点把粥烧没了,桑榆才对他的厨艺有所了解。
真不是他苛待自己,不想吃好点,而是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炸厨房杀手。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姐不爱吃他做的东西,估计都是黑暗料理。还好她不吃,吃了估计脾气更加暴躁,更疯了。
鉴于前两次被他的厨艺震撼,看他可怜,今天桑榆特地让他一饱口福。
她已经学会了游泳,这两天在向他学划船,而且今天小有所成,从沄水村出发一路靠自己摇橹摇到了这里。正是开心的时候,可不得找点好吃的美食犒劳下自己。
恰好今天来的就是离沄水村不远,曾经第一次坐船就让她心有余悸的外滩。
上了外滩,见到那些一眼过去密密麻麻的礁石,桑榆两眼发光。
从沄水村岸边到外滩一路上经过险滩,附近有大片无人关心的礁石。虽然偶有江一帆这样的沄水村渔民过来赶海,不过抓的大都是耳熟能详的海鲜,譬如鱼虾蟹蛤蜊。
在桑榆看来,那些无人关心的礁石恰恰是她心中的宝藏。
果不其然,今日她围着礁石游了一圈,随意找了一块开挖,就挖到了足足两桶青口贻贝。
桑榆挖出第一个青口的时候,谢舟看着她手上沾满了泥沙和石头块的长扇形贝壳,跟看小丑似的,第一反应是质疑她的审美,“你采这玩意儿,是想当贝壳玩?审美还挺特别的。”
在得知她想吃它,而不是玩它的时候,谢舟素来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疑惑。
这东西从来没人吃,无论在沄水村,还是走出沄水村,他都没见过有人吃这玩意儿。
要不是桑榆一时兴起来翻礁石玩,他还真想不到这些平时巴在礁石上,几乎跟礁石融为一体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居然有一天能用铲子铲下来,而且这玩意儿,虽然都沾着泥巴和石块,却能看出相似的长耳朵形状。
这东西能吃的话,早就被渔民们盯上了,哪还轮得到她来挖。
不过看她期待的小眼神,想到她方才说要搞点好吃的奖励自己学会划船的骄傲神情,他想,算了,别打击她。
“你别小看它,这青口虽然现在看着丑,可是等它煮熟了,味道一点也不输给大蛤蜊大螃蟹。”
“行,我拭目以待。”他嘴上应得干脆,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好吃才怪”。
于是谢舟拭目以待到了眼前这个锅盖被沸腾的水,和烧开口的青口贻贝顶开的当口。
桑榆今日有备而来。
炉子旁边很快添了几镰光滑的竹片,一眨眼上面倒满了调料,有她带来的酱油,剁碎的香菜和蒜末,以及她特制的辣椒酱。
谢舟正好奇她怎么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上船的,抬眼间桑榆已经拿了一个开口的翡翠贻贝,用力掰开指甲盖宽的缝隙,挖出肥美的壳肉,揪掉褐色的绳索般的胡须,蘸了蘸竹片里的酱油、蒜末、香菜和辣椒酱,跟个饕餮小娘子般直接一口一个,投入嘴里。
合上樱唇时,她杏眼放光,橙白的青口贝肉没有一粒沙子。
在酱油的洗礼下,咸香极了,又在蒜末和香菜碎的包围下,风味卓绝,像被山野包裹的海洋,蒜味香菜味青口贻贝的鲜肉味,时山时海,时海时林,在这一小片贝肉的刺激下,味觉似光谱绵延起伏,最后在辣椒酱的红海战术下,于舌尖粲然绽放极致美味,在脑海里翻起千层雪浪,如一道月光下的彩虹。
贝壳肉去壳空,太阳下闪烁着青紫色的光,像月光下两座人去楼空的城池。
城池内空荡荡,城池外人的心却被填满。
这时候要是来上一杯酒,那就更完美了。
果然人生在世,无论在哪,遭遇好赖,吃好喝好都是人生第一要务。
桑榆嘴角上翘,眯起眼睛,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那神情咀来嚼去,反复品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享受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而此刻享用美食的她也成了全天下最欢喜的人。
谢舟本来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今天却例外了。
不,应该说遇上她之后,似乎总有这样的例外。
尤其是看到她吃得这么香甜,仿佛世间所有烦恼都扫于脑后。
反观自己,他没有口腹之欲,难道没有烦恼,没有所求吗?
有的,只是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求不到,索性不求了。
而她呢,没有烦恼吗?
只怕比之旁人,她的烦恼只多不少。
他们姐弟俩还被族里亲人抹布一样丢弃,身无分文,走过鬼门关。
她同他一样父母双亡,一样有相依为命的家人要养,只是自己是男子,出路比她好些,又痴长了些年岁,这些年起晚摸黑干着和木头打照面的活,到如今总算为他们姐弟俩攒下一个不用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晚年。
而她呢,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是山前那间仿佛时刻能被九级台风掀翻的破屋,可她却好像一点也不忧心。至少眼前这个大快朵颐的模样,他是半点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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