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芙:“你疯了吗?”

庄九黎:“嗯。”

庄九黎:“不是要找人冲喜吗?夫人觉得,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温萝芙的心跳在最初的惊惧过后,竟诡异地沉落下来。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她辗转病榻时,日思夜想之人就在眼前。然而此刻重逢,涌上心头的并非爱意,而是复杂难免的纠葛——是她设计了他,欺骗了他,又在目的达成后决然离去。

他该恨她入骨。

温萝芙不知他为何而来,也许是为报复,但久违的猜想再次浮现于心:

难道她真的被下了情蛊?

这突如其来的痊愈,也许并非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因为情蛊宿主——庄九黎——的到来。

难怪她遍寻名医都查不出病因,难怪那些汤药针灸都毫无效果。传说中能让人相思入骨的情蛊,不正是如此?靠近下蛊之人便能好转,远离则痛不欲生。

但要彻底验证这个猜想,她必须继续待在庄九黎身边观察。

温萝芙静下心来,尽管对周玉书并无男女之情,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她不能再连累无辜之人。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就像故人重逢的寒暄。

庄九黎轻轻一笑:“你猜。”

显而易见,他已与记忆中那个少年判若两人。

略微分析他话中深意后,温萝芙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他一直在暗中监视她?从她离开南诏,到以“温九娘”的身份在京城立足,再到如今病入膏肓、寻求替身冲喜……他全都知晓?

久别重逢,温萝芙想立刻逃避如今的局面,不过她还是试图用闲聊的姿态套取信息,争取思考的时间:“你最近过得如何?”

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

南诏与大周近来局势微妙,消息纵有闭塞,她也并非全无消息,更何况,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的动向。这位南诏王嗣,近来手段凌厉地清洗了几股不安分的势力,手腕铁血,锋芒毕露。

庄九黎看穿了她拙劣的试探,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缠绵与偏执道:“在想你。”

“日日夜夜,都在想……夫人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宁愿找个赝品,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温萝芙偏开头,不愿直视他眼中那令人心惊的执念,虽然,这也许是她亲手种下的恶果。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她道,试图划清界限,“我们当初不过是一场孽缘而已。”

我们本就不合适。

从遥远的过去开始,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在现代长大的温萝芙,受过的教育,感受到的世界是和平的。可在这个世界,她杀过人,也险些被人所杀。为了自保,她做了太多事——包括利用眼前这个本该与她毫无交集的少年。

她做过太多多余的事,对庄九黎尤其如此。

如果他能一直远离她,如果在她彻底死去前不再相见,或许他还能成为她的白月光,成为她记忆中一抹遥远的、带着遗憾的亮色。

苗疆月色下,那个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少年,会像一场绮梦般永远停留在过去。

如缠身的鬼魅,阴湿黏腻,随她一同沉入地狱。

在她将死的梦境中徘徊不去,直至天地尽头,只剩这一场未及告别的回忆。

再靠近,只会是面目全非,两败俱伤。

“孽缘?”庄九黎重复着这两个字。

说出这个词都让他痛得难以忍受。他向前一步,逼得她退无可退。

一缕月光从窗缝漏进,映亮他泫然欲泣的模样,与他周身散发的戾气格格不入。

“你的未来,从一开始就没有我吗?””他颤抖着问。

像冰面裂开第一道细纹,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委屈和尖锐,冰层寸寸碎裂,冰山塌陷,露出底下翻涌的、近乎毁灭性的暗流。他又逼近一步,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质问:

“你曾经说会一直陪着我。”

“那些话……其实一直在骗我的,对不对?”

深蓝的眼眸盯着她,眼眶泛红,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弥漫上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下,脆弱与滔天的恨意在他妖异的脸上交织。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这次他没能及时克制。

庄九黎察觉失态,猛地偏过头,抬手擦去,要抹掉这示弱的证据。

可眼泪这种东西,一旦落下,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咬紧牙关,下颌绷紧,与体内汹涌的情绪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最终败下阵来。

像一尊精美却布满裂痕的瓷器,一片片的将自己捡起来拼好,却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情蛊在血脉里啃噬,日夜提醒着他这份无望的思念。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不能带我一起走?”

那一天,他如果对她提出了请求……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明明可以保护她的。

保护她不必隐姓埋名,不必独自承受这世间所有的伤害。

“那不一样。”明明病已经骤然好转,温萝心口却再次泛起一阵疼痛,“你是南诏未来的王,我们本该毫无交集。”

她需要的是隐姓埋名,收集证据,完成复仇。

不能再借他的力量,那只会牵连他人,重蹈覆辙。这天下的正义并不相通,人们只为心中的信念而战。暗卫十七的事情于她而言是一个教训。世事难料,并非事事都如她所愿,她必须千万次的将自己救起。

那些关于和亲公主美满姻缘的故事,也不过是一场骗了天下人的骗局罢了。

“毫无交集?”庄九黎打断她,“可我们已经共同度过那么多日夜!”

他再看向她时,眼神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玉石俱焚般的狠绝:“温萝芙,我此生,纵使挫骨扬灰,也绝不会再放你离开。”

“你也不许忘了我。”

抑或是情蛊作祟,抑或他只是忘不了,舍不得。

“这次,你休想再逃。”庄九黎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跟我回南诏。”他循循善诱,不可抗拒,“用你真实的名字。”

“温萝芙,做我的王妃。唯一的王妃。”

温萝芙愕然:“我还要结婚?”

王妃?回南诏?

她筹谋至今,只为以温萝芙的身份归家复仇,怎能再陷身南诏宫廷?

不合时宜地,她觉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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