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时,望着香火摇曳的祠堂,却只能远远地等在外。我不太理解,但看着村子里的小孩大部分都是男孩,只有男丁才能踏进正堂,将香火接过来,心里或许猜到了答案。女人的价值在他们眼中是由生育的性别决定的。
奇怪的是,村子里真正浮于表面作恶多端、残害人命的一派,领头的却是个女子。这不太符合常理。
黑狗循着目的,在祠堂外院前停住,尾巴垂下,像一截被风吹熄的烛芯。
黑夜的祠堂比印象中的更矮,屋脊被岁月压弯,瓦楞间长出成片的瓦松,灰绿交错,月光一照,就像一排排锈蚀的铜钉。门楼上的匾额很显眼,上面标着“张家”二字,漆金剥落,却更显森冷。
屋檐两侧各挂着一盏破旧的灯笼,风掠过,罩着灯笼的竹篾轻轻相击,发出类似老人咳嗽的“壳壳”声。
黑狗在门槛前停住,将嘴里叼着的竹笼轻放,鼻尖推着笼,脖颈上的铜铃滚两滚,发出“嗒嗒”脆响。随后,它抬头望着窑童子,脊背微弓,似乎在交代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窑童子蹲下身,指尖在它脖子处轻轻一按,铜铃立刻哑了。他扭头朝我们低声道:“狸猫已经替我们引开了不少人,一炷香内,祠堂里面应该是空的,外面那些人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半截残香,香头暗红,像冻僵的蚕。香尾一弹,被他插进门槛前的土泥地,火头迎风即燃,竟发出幽蓝焰苗,笔直上升,无风自摇。
随后,我们举起手电照去,看见门楣下悬着一把铜锁。锁体外被擦得锃亮。窑童子撑开手臂,掏出了那串熟悉的铜钱串,背对着我们娴熟地开锁,不出一会儿就听见“吱——呀——”声,门开了。
他紧接着侧身,让出半扇被推开一线的门缝,看了两眼我和方珞一,并没有说出那句女子拒绝入内的浑话。
“我们抓紧时间,赶在香灭前离开。”说完,他先一步跨过门槛,黑狗紧随其后。
打开的门缝里涌出一股更陈旧的空气,混着檀香、霉土、灯油,还有一丝极淡的腥,像被雨水泡过的鱼鳞味道。
我们几人依次跨过门槛。
脚落地的刹那,我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仿佛踩碎了一枚干透的豆荚。低头,原来是几根枯蓬。
门槛内,天井铺石,石缝生苔,中央凿着八卦,阴阳鱼眼被挖空,灌满了蜡油,燃着两指高的小火苗,蓝得发腥。火苗上方,一架木梯贴墙而立,梯身被岁月磨得发亮,却用红绸缠出十字,像被绑住的骨骼。梯顶通往二楼暗窗,窗扇半掩,透出极淡的烛影,像有人伏在暗处偷窥。
黑狗将前爪搭在八卦石的边缘,鼻尖指向正堂。正堂门扉紧闭,门缝内透出一线金红,像炉里熔化的铜水。
窑童子走上前抬手,五指在空中一拈,似掐断某根看不见的线,随后轻推祠堂内门,“吱——”。
祠堂内比外头更冷。
高堂无窗,四壁皆烛。烛火却不是黄,而是赤,像掺了血,照得满堂猩红。正中的神龛,供的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一截焦黑树根,根须蜿蜒,被铜钉钉在壁,每一根须尾竟各缠一缕黑发,发梢坠着小铜铃和牙齿,铃舌被红线固定,同井绳一样哑静。
神龛下,放着一排瓷碗,碗沿缺口,盛满暗红液体,表面结薄衣,像陈年的血痂。
月光从高堂的破瓦漏下,被横梁切割成歪斜的格子,落在供桌上,照出乌木供桌案上供着的一个盒子,檀木为匣,铜锁已绿,轻轻一掰,就能听见锁舌弹出的声音。
打开后是张家族谱,出现的每道名字,我没忍住,冷笑出了声。张陌然说村里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可那些生了男丁的女人,名字却被写成指甲盖大的小篆,蜷在男姓的右下角,像被折翼的蛾,却终究扑进了这盏烛火。
女人的名字都太细,细到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分辨:张尹氏、张王氏、张罗氏、张朱氏……她们没有名字,被写成了“外人”,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进得族谱。
是被碾成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朱砂,嵌在丈夫的右下角,名字被削去了偏旁,被抽走了音节,被改写成了“氏”。
我们翻着每一页,借月光细看,其中停顿在了一张残缺的一页,一笔一画,第一行刻的是:
张朱氏,原朱阿绣,乙酉年六月初三生,女。归张门第三子张柏舟,育一男,名收。
字极小,却刻得深,边缘被反复摩挲,已圆润如河卵石。
第二行:
悉数的名字都是张柏舟的直系旁支,其中张收发妻也姓朱,原朱阿雀,育有一子,名“信”。我盯着这串小纂,张信,张信……舌尖只轻轻滚了两圈,原来朱阿绣就是我们要找的朱奶奶。那这个差不多名字的女人又是谁?
“找到了,这是朱奶奶的名字。”我指了出来。
第三行:
纸面被水浸过,皱成一张哭脸,却用炭条写着——
“张信,暴卒,年十,未立嗣。”“暴卒”的字旁有人用指甲反复抠挖,将这二字刮得发毛,却又不肯刮净。
可是这页的下半张,纸面却被利器齐根裁去,像是有人故意撕毁。
“朱奶奶原名叫朱阿绣。”我用指甲摩挲着缺失的这页,想起之前的种种,考虑道,“她的孙子,张信的确是死过一次,所以朱奶奶行害人性命的傀术是为了给张信续命?”我转向窑童子,“你了解朱阿绣吗?”
“不太了解,我们都不是一个年代的人。”窑童子耸了耸肩。
李安忽然低低“咦”了一声,他蹲下身,在供案与地砖的缝隙里,抽出一绺灰白的发,发尾系着极细的红线和铜铃,线上串着一粒极小的乳牙。这绺头发,很像是从焦黑树根上掉落下的。
“这是谁的?”他问,捡起来后举在我们面前,“上面还系了个牙齿。”
站在一旁的陆沉将手电照过来,发亮的光刚触到牙齿,就看见上面刻有凹印,他仔细念出:“信,牙面上刻着‘信’字,这是张信的牙?”
随后,他转身看向了窑童子,“这些树根上的头发都是谁的?”
窑童子凑上前看了看:“每个生了男孩,进了祠堂的女子都会剪绺头发,绑着助她写进族谱的子嗣牙齿,这代表她延续了张家的根,是张家的人了。所以,这应该是张信娘的头发。”
“荒唐。”方珞一听了,脸色不太好,眼神有些怒意,“你们村子的规矩简直一条比一条离谱,也不怪那些女人疯了学邪术。”
窑童子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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