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攥着铜管,老妪的左手离我的脚踝只差半寸,嘴里一张一合,像在无声地喊“信”。
“朱奶奶。”
我认出了她。她的脸皮松弛如晒旧的黄纸,皱褶叠皱褶,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簌簌掉渣。她似乎比印象中苍老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新壳的原因。
看得出来,她已近油尽灯枯。奇怪的是,张信,或是她操纵的傀儡全无踪影。
“是你……”她仍喊,却只剩下了气音,还掺了些怒意,像风从旧窗户里捅了出来,“你回来了……”
我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将铜管举在她眼前,管口用黑狗血封着,血面结了一层暗膜,膜下的那缕头发正在轻轻打转,像是一条想游却游不动的黑线。
“我该叫你朱奶奶,还是……”我顿了顿,喊了她的本名,“朱阿绣?”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伸出颤抖的手,却在即将碰到铜管时又缩回,像怕火的孩子。
张天永说的没错,傀娘怕黑狗血。我把铜管旋开一点,血腥冲鼻,脑子发热,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你的根会是你儿媳的头发?”
朱阿绣闻见了味,忽然打了个哆嗦,她看着悬吊着的那颗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白小姐说的对……债欠下了,迟早要还……这就是我的……我的孽……”
她的皱纹里忽然涌出泪,泪液浑浊,带着细细血丝,像干涸河床渗出的红泉。
“使不得……若是除去了我的根,你们……”她抬眼看着我,“尤其是你,也会瞎的。”
她呢喃着,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以缓慢的速度爬向供桌最深处,拨开倒伏的砖块,在里面找到了一块活动砖。砖下是一截中空木管,管口塞着红布。
她取出木管,倒出一枚极小的铜铃,铃身刻着“雀”字,铃舌却不见了,只剩一个黑洞。
“根……”
朱阿绣把铜铃紧紧贴在脸上,反复摩挲,声音低成一声呜咽,“她不是我的儿媳……她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阿雀。”
风从祠堂顶的破瓦灌入,吹得供桌上残烛“噗”地亮起一豆火苗,照得铜铃上的“雀”字像一滴血。那血字仿佛还在流动,沿着铜锈的沟壑蜿蜒,爬进她深深的皱纹里。
我们几人交换着眼神,心底涌起一股荒诞的寒意。朱阿绣的儿子是张收,张收的妻子叫朱阿雀,朱阿雀生了张信。若朱阿绣与朱阿雀是亲姐妹,那朱阿绣,既是张信的奶奶,亦是他的…姨母?
错愕之际,窑童子突然抬起手,示意我们噤声。
我听见了,祠堂外院的石板地上,传来“啪嗒、啪嗒”的轻响,像是有人赤脚踩在湿漉漉的青苔上,一步一滑,却又保持着某种诡异的节奏。那声音很轻,若不是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油脂爆裂的细响,根本察觉不到。
不止一双脚。
“来了。”陆沉压低嗓音,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枪套。
李安迅速退到门边,手揣进兜内,攥住了打火机。他背抵着门板,侧耳凝神静听,眉头越皱越紧。
方珞一挡在我身前,攥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心全是汗,又冷又湿。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的朱阿绣,仿佛要从那张枯槁的脸上挖出更多的真相。
“你刚才说,我们铲了你的根,就会彻底瞎了,还有阿雀是你妹妹。”我稳住呼吸,将铜管重新旋紧,握在手心,“是什么意思?”
朱阿绣缓缓抬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两颗缝衣针似的瞳仁转向我,针尖上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颤巍巍地指向神龛上那截焦黑的树根。
“看见那些头发了吗?”她的声音像沙子在破陶罐里摩擦,“每一缕,都是一个女人的命。她们活着时剪下头发,系上儿子的乳牙,求的是死后名字能挤进这张纸……”
她枯瘦的手指转向摊开的族谱,指甲缝里的砖屑簌簌落下。
“可她们不知道,剪了头发,钉在这根上,就再也不能离开张兴村了。”朱阿绣的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像哭又像笑,“白日里,她们是村子里的女人,夜里,却是树根上的一绺发。张家用这法子,把女人生死都困在村子里,锁在祠堂内,守着张家的香火,永世不得超生。”
我脊背一凉。
神龛上那截焦黑的树根,此刻再看,那些缠绕的发丝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在烛光中微微晃动,发梢坠着的小铜铃明明被红线固定了铃舌,我却似乎听见了极细极细的叮铃声,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那阿雀的头发……”方珞一松开我的手,往前迈了半步,“也是不得不被锁在这里的?”
朱阿绣的肩膀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把那枚刻着“雀”字的铜铃紧紧捂在胸口,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那层干瘪的皮囊钻出来。
“阿雀……阿雀不一样。”她终于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是自己把头发剪下来,系上信儿的牙,亲手递给我的。”
祠堂外的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门槛外。
我甚至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不是一个人的,是很多个此起彼伏。
“它们进不来。”窑童子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我们身侧,手里捏着一把铜钱,钱币的边缘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青芒,“祠堂的门槛底下埋了镇物,是保守派建祠时请高人埋的,专防外邪。但……”
他顿了顿,看向朱阿绣:“但如果是被祠堂‘认了’的魂,就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门板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用额头撞门。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撞得门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透过门缝,我看见外头影影绰绰,至少有十几道人影,它们挨得很近,肩膀挤着肩膀,头颅低垂,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它们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撞着门。
“是那些傀儡。”李安咬牙,“朱阿绣,你叫来的?”
朱阿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只脱臼的右臂软软垂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像钟摆一样晃动。她站直了,佝偻的脊背竟然挺直了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恫。
“他这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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