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褪了午时的热,悠悠洒在地上。
集市到了一日中最为悠闲的时刻,连忙碌的摊贩也开始昏昏欲睡。只是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个下午的惬意和静谧。
谢渊一身蕉鹊常服,脚下快得如同离弦的箭,转眼间便将他身后的柳东林,还有已经累得腿脚发软,跑得歪歪斜斜的宝田甩出了一大截。
宝田原一路疾驰出城,又半步都不敢耽误地爬上山去找谢渊,人累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只来得及扒在书院大门喊了句:“少爷快回家去,夫人晕倒了!”随即便瘫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谢渊听到消息脸色骤变,以为柳氏病重,顾不上和陈柏石说一声,便和柳东林一起拔腿往山下狂奔。
等宝田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没告诉谢渊他考上秀才的事,又踉踉跄跄起身去追两人的身影,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书院三人面面相觑。
于是,当谢渊终于穿过街市回到家中时,见到前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他脚下一软,差点当场摔倒。
杨桃捧着个托盘在人群里转了一圈,不一会儿便将茶盏分了个干净。
四房极少来这么多客人,家里的杯子都不够用,钱妈妈正在库房翻箱倒柜找新的,其他人也都忙着搬桌椅,上点心,她光是上茶都不知跑了几趟。
杨桃擦掉额前的汗珠,一抬头却看见谢渊微微躬身,正站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前,双手撑膝,胸腔剧烈起伏,显然是跑了一路回来的。
“少爷!”
她双眼骤然一亮,似有星光闪烁,语气又惊又喜:“你回来啦!”
却不料这声“少爷”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正在院中闲聊的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见到那相貌出众的少年先是一怔,随即便如炸开锅一般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这就是阿渊啊?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如此出类拔萃,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嘛,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
“我说老谢怎么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瞧瞧人家这孩子,长得这般出色,这是藏着掖着当宝贝呢,哈哈哈......”
“阿渊是吧,我是你李伯伯,你还没说亲呢吧,李伯伯家里有五个闺女,和你年纪正相当呢!”
“得了吧,你要不要脸啊?你那五个闺女小的才两三岁,大的都二三十了,跟谁适龄呢?阿渊,赵伯伯家有一个十八的,正好跟你同龄......”
“你滚一边儿去,十八还同龄?你才不要脸呢!按你说老李家里那二十八的也差不多咯?真的是……阿渊啊,我家三娘今年十五,跟你最是般配了!”
“大三岁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你懂不懂啊?你家三娘说是十五,看着跟二十五似的,亏你说得出口!”
“姓李的你找打是不是?”
“来啊!我怕你啊?”
“来啊!”
站在谢渊左右的两人前一刻还笑容满面,转眼间一言不合却又气急败坏得要打起来。
被围困在人群中的谢渊对眼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他一面因担心柳氏想冲出重围,一面又要阻止着这群人在家中闹事,一时间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杨桃被拦在外圈,蹦了好几下都没能挤进去,眼瞧着这群人突然就闹起来了,她只能往正房冲去搬救兵。
谢濂扶着柳氏坐起身,她方才一时气厥晕倒了两刻钟才醒来,大夫已来看过,说只是体虚,好好静养几日就无碍了。
杨桃顾不上大夫的嘱托,对二人急道:“不得了了,老爷快出去看看,少爷在外头正被掌柜们‘捉婿’呢!”
谢濂一直和女儿守在柳氏身边,外头的事他都没顾上。
进门后吩咐了家中下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客人,自己半步也不敢离开柳氏身边。
眼看着妻子脸色好些了,他这才刚松了口气,听到杨桃这话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等他急匆匆出门一瞧,院子里闹哄哄的,原本来报喜的两个衙役也正帮着拉人。
谢渊个子高,谢濂一眼就看到了。
他被人拉着进退两难,身上衣裳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而站在他旁边的两人此时已经快要动起手来了。
谢濂看得心头一紧,生怕儿子被误伤了,他环顾四周,见衙役放在廊下的铜锣,赶紧上前拿起来边敲边杀进人群里。
“散开散开!都散开!”
“当当当”的敲击声盖过了人群的混乱,众人也被这高亢尖锐的铜锣声拉回了理智,给谢濂让出一条通道来。
谢渊总算能从钳制中脱身,见到谢濂的第一眼便问道:“父亲,母亲可还好?”
谢濂却几步上前死死抓着他的手反问:“刚才县衙来人报说你考上了秀才,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谢渊一怔,好似也被这消息砸晕了,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我......我是去参加了院试,可......”
可他只是去试试,怎么真考上了?
那两个被谢濂的话弄得满是忐忑的衙役此时终于放下心来:“谢四老爷,这下你安心了吧,我就说不可能有错的!哈哈哈哈......”
庭院回荡着衙役爽朗的笑声,还有四周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然而谢濂此时却顾不上他们,他眼眶一热,一把将谢渊搂住,声音哽咽:“你......你这孩子,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说啊!”
可吓死他了!
谢濂害怕极了,他不知谢渊去参加了院试,还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谢渊的身份,生怕他被卷进祸事里。
谢渊看着突然嚎哭的谢濂手足无措,一抬头,却看见杨桃扶着同样流泪不止的柳氏正站在廊下,眉眼弯弯,笑容和煦。
在这个混乱的午后,谢渊先是被吓得六神无主,随后却被惊喜一榔头砸中,此时见到她静静站在廊下,一如过去的每一天,谢渊这才深觉自已吊在高空的心正慢慢归位。
他眼眸一弯,也跟着笑了。
大哭一场发泄后,谢濂总算是找回了点主事的头绪。
他给来报喜的衙役们包了厚厚的红封和厚礼,对乌泱泱站在院中的众人再三道谢致歉,表示今日家中招待不周,待来日准备妥当定会再次宴请,才将人一一送走。
而担心姑姑跟着跑下山,却落后谢渊一大截的柳东林此时也正好赶到四房,看到谢濂送客的混乱场面,得知原是因为谢渊被擢为廪生,他又惊又喜。
话还没说上几句,柳东林转头就要往家里去报信,谢濂想留他吃饭都没来得及张口,只能让宝田赶紧跟去岳家跑一趟正式报信,总不能让柳东林一人回去失了礼数。
谢渊注意到了柳东林眼中的失落,他和谢婉云一左一右将柳氏扶回正厅坐下后道:“陈院卫护送我与东林二人前往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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